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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芍药的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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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沉默了。

我朦胧入睡醒来的时候,想到裘昨夜说的“爱上她不是困难的事”,便穿着睡袍拖拖拉拉走到客厅,看到裘还躺在地毯上尚未起身。

我躺到他身边,连毯子抱住他,他惊醒。

我问:“为什么爱上我不是困难的事?难道你还没有爱上我吗?我不相信。”

他被我吵醒,没头没脑接受审问,只好笑,“你起床了?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我把头埋在他胸前。

他吻我前额,长出来的胡须刺着我的皮肤。

“让我起来。”他恳求。

我不让他动。

“嗯,你当心后果,”裘恐吓我,“寡女孤男,实在太危险。”他咕咕地笑。

我也笑,“现在已经来不及了,木已成舟,我叫我爸妈来跟你说话。”

他听了这话,脸色就变了,双眼都红了起来。

我非常意外,被吓一跳,赶快腾起身子。

“别哭,别哭,”我慌道,“让你起来。”

他并没哭,只是把脸转过一边。

“裘,有什么不对?”我问,“告诉我,你为什么如此不快乐?”

他不答。

我有点懊恼,因此说,“我们认识也有五年了,你这人太不够意思了,吞吞吐吐,到底想怎地?”

他连忙说:“我竟被一个女孩子非礼,一急之下就会变脸。”

“去你的!我啐他,“鬼才非礼你。”

“让我像刚才那样再抱你一下。”他伸出双臂。

此刻轮到我脸面红,“不干,免得你又哭,讨厌。”

他起身。

“裘——”我叫住他。

他转过头来。

我有点外国人脾气,别人不说的事,我就能忍得住不问,他脸上犹带着泪痕,我也只好假装看不见。

昨夜他的表情多么痛苦,频频叹气——为的是什么?

我得自己找出蛛丝马迹。

他断然不会自动告诉我。

裘在浴间淋浴,我提高声音说:“你不是挺会吹口哨吗?吹首歌来听听,吹《我爱你多至不能形容》。”

他不答,过一会儿问:“我应当会吹口哨吗?”

你几乎每封信都提到的。”我不满,“喂,这种小事——”

浴间内悠扬地传出口琴声,正是《我爱你多至不能形容》。

我惊喜。

没想到他的技巧精于斯。

他在信中并没有提到口琴,真是意外的惊喜。

下身包着条毛巾,捧着口琴边吹边出来。

我听完最后两节,大力鼓掌。

他向我鞠躬。

呵我真是爱他,尽管他似乎有不可告人的心事,我仍然爱他。

我笑说:“口琴演奏妙不可言,luǒ • tǐ表演备见卖力。”

“你再取笑我,我就除掉毛巾!”他恐吓我。

我惊呼,“万万不可!”

“轮到你用浴间了。”他说,“我下楼去买点日用品,十五分钟就回来了。”

“喂,替我买黑莓冰淇淋。”

“是。”

他去了。

我进浴间梳洗,半晌才披着他的毛巾衣出来,但却看到客厅中坐着一个人!

我差点没吓死,低叫一声。

那人转过头来,是我见过的那个白小姐!

我带点恼怒问:“你怎么进来的?”

她木着脸,“我有钥匙。”就是那么简单。

我气道:“现在我住在这里。”

她仍然板着面孔,“你能住多久?你住不了多久了。”

我瞪着她,心中疑团越来越大。

“你是谁?”我问。

她脸上的化妆仍然无懈可击的浓艳,听见我这么问,抬了抬长长的睫毛,“我以为你知道我是谁,不是介绍过了吗?我姓白,叫白丽丽。”

“你怎么会有这里的门匙?”我声音放轻不少。

“住在这里的人,以前交在我手中的,惟恐我不收下。”她苦涩地说。

我听出一点苗头来了。

她就是裘的心事吧,我不会猜错。我的心跳得很急促,胸中非常难受,酸甜苦辣都涌上喉头。

难怪裘一直愁眉不展,魂不守舍,原来将这一段事瞒着我。

我开不了口,可是我认识裘已有五年,一千多封信的感情。

我低下眼,我不能再天真下去,笔友算什么?人家有血有肉的站在裘的身边,凭她的美貌风情,我简直就是裘的小朋友。

我吞下一口涎沫,叹口气,但觉唇焦舌燥,我说:“裘没有跟我提起你,从来没有。”

白丽丽水汪汪的双眼凶狠地盯着我,就像两把刀子,“你现在知道了?”

“你到底是他的什么人?”我怯意问。

就在这个时候,裘回来了,他一开门看见我与白丽丽对峙,就知道事情不妙。

他喝退白丽丽,“你来做什么?你疯了?”

白丽丽倔强地冷笑,“我为什么来不得?我还是自己开门进来的呢!”

裘怒不可遏,“你想坏事?把门匙交出来!”

裘额上青筋毕露,咬牙切齿,非常可怕,我忽然同情白丽丽起来,这门匙当初也是裘亲手交给她的呀。

裘指着门口,“你给我出去!”

“哼,”白丽丽妖妖娆娆地站起来,“我出去,你别来不及的教训我,老赫是站在我这边的,你当心吃不了兜着走,我如今是看清楚你的真面目了,好一个翻脸不认人,”她忽然转过头看着我,“小妹妹,你心寒不心寒?”

我退后一步。

裘铁青着脸去打开门。

白丽丽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她却还跟我补一句,“以前他对我,也像此刻他对你一样——”

没料到裘在这一刹那伸手,用力掌掴她,白丽丽身形不高大,受不了力,整个人撞在墙上。

我过去扶住她,她嘴角立刻冒出大量的血来。

我很气愤,又为裘丑恶的一面骇怕,我说:“你为什么打她?你怎么可以打女人?”

白丽丽在我手臂上着力,挣扎着站起来,用手抚着肿起老高的脸颊,眼泪往嘴里吞。

我非常不忍,“你快去看医生。”

她跌跌撞撞地走了,裘大力关上门。

我质问:“你为何这样对她?”

“她对你说了些什么?”裘反问我。

“什么也没说。可是谁都猜得到其中的奥妙,即使你急于要甩她,你也不必打她!”我反感到极点,“当初她也就是那个样子,可是当初你却看中她——”

“住嘴!”

“我不住嘴!”我吼叫,“你要不连我一起打好了,我原以为这惨事只有在小说里才会发生,你这个人太下流,我与你通信五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有白丽丽?你又为什么寄来飞机票,叫我来度假?为的是什么?”

他用手掩着脸。

“你为什么玩弄我们?”

裘放下手,“她发觉我爱上你。”

“你爱我?”我问,“那么跟我通信,为什么又跟她混?”

他痛苦地说:“我不能够回答。”

“你内疚吧?”我追问,“你就是为了这件事寝食不安,是不是?”

他一怔,低下头。

“裘,做人一是一,二是二,提得起放得下,如果你们藕断丝连,我愿意退出,我马上回纽约好了,我叫父亲把飞机票寄还给你。”

“给我一次机会,芍药——”

我看着他,忽然悲从中来,“裘,你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为什么我好象完全不认识你?你为何伤害我?”

“芍药,你给我一次机会。”

“裘——”

“请你原谅我,我实在是有苦衷……”

我摇摇头,“裘,你们都是这么说的,”我说,“我不能原谅你对她粗鲁,我最恨绝情的人。”我极难过,“男女间的事,最要紧好来好散……”说着我哭了。

我为什么要劝他们?

这里面最受伤害的人是我,来的时候我带着一个梦,现在我却第一次懂得人心难测这四个字。

“你要怎么样才肯相信我?”裘的手搁在我肩膀上,“芍药——至少你应该给我一个从头开始的机会,人总是会有错的,我很寂寞!”他辛酸地叫起来,“我太寂寞!”

他用拳头大力敲着墙壁。

“裘,”我倔强,“我想回去了。”

“你不能走。”他急,一副惶恐,“你不能走。”

“我还留下来干什么?”

“我爱你。”

“你的爱太恐怖,随时会变。”

他默然。

“对不起,裘。”我索然地回房间。

我拿出行李箱,打算收拾衣服。

他没有再阻止我,也不再说什么话,只是苍白着脸倚在门框,看着我把衣服一件件叠好,他眼睛内有千言万语,说不出口。

眼睛不会骗人,他待我是真心的!

我犹疑着——但叫我冒那么大的险,明知有危险,还往下跳,我问我自己:香芍药,你真的这么爱这个男人?你与他见面才不过一星期,犯不着,收拾东西,回纽约吧,这里的情形太复杂了。

白丽丽是别人的qíng • fù,他又是白丽丽的情人,我提醒自己,你应付得了?

但是他的眼神令我心醒。

豁出去一次吧,香芍药,你还年轻,可以有资格这样做,为恋爱而恋爱也是值得的。

感情的发生在不知不觉间,现在后悔也已经太迟了,做人要潇洒点,香芍药、香芍药,不然你老大了坐在摇椅中有些什么记忆?

我崩溃下来,不能自己,丢开衣裳,问裘约瑟,“你这就算了?眼睛睛看我收拾东西回家?你尽点力也不肯?”

他一怔,转过头去。

“裘——”

“你走吧,快走,”他低声说,“别留在这个地方——”

我抱住他,“太迟了,我也愿意我可以走得脱,太迟了。”

他忧伤的眼睛看着我。

我说:“是我自己愿意的,是我愿意留下来的,我们是情侣,别忘了我们还有将来。”

他身体颤抖,“芍药,走!”额上冒出冷汗。

我怔住。

门铃尖锐地响起来。

我说:“太迟了。”

裘的表情像是被判了刑似的,他恢复镇静,去开门。

门外又是白丽丽。

“又是你!”我说,“你还来!”

她脸上的化妆已经洗去,粉底下的肤色是一种青白的蜡色,她的嘴唇破了,肿起一大块,眼圈下深黑,她怯怯地站在门口,与适才我第一次见她,简直判若两人。

“你来干什么?”裘厌恶地问。

她张开了嘴。

“我来解释,”她麻木地说,“这整件事是我的错,裘与我断绝来往已有一段日子,是我不对,老来缠住他,故意引起你的误会。

我即时的反应是又惊又喜,随后就反而觉得不安,这里面还有文章,白丽丽决不是这么容易妥协息事的女人。

我凝神注视她。

但他似乎真的很累了,疲倦得不愿再多说一句话。

我又留意裘的神色,裘没有太多的意外,也许他太清楚她。

白丽丽取出裘的门匙,交过来,“还你。”她说。

门匙跌在地上,我俯下身子去拾起。

“希望你行乞修道士谅我。”她低声说。

不知道是希望我原谅她还是裘原谅她。

我再一次觉得她是身不由己的可怜女人。

她转头要走了,她甚至没有进屋子来。

“白小姐。”我叫住她。

裘拉住我。

她微微转过头来。我没有再叫她。

裘关上了门,他点起一支烟,抽得很凶。

完了,他与白丽丽之间完结了。

我松一口气,但是裘却仍然心事重重。

我蹲下问他:“不是说今天带我去离岛?”

他的手放在我的头上,我趁势坐在他膝头上。

我不出声。

短短一星期我已习惯他的作风,他根本是个没事不说话,有事也不说话的人。

如果我爱他,就必须要有耐力。

我问:“你刚才为何不说?为何不告诉我,你已与她断绝往来了?”

他说:“你没给我机会解释,我与她没见面已一年。”

“所以你恨她,打她?”我问,“她故意来破坏我们?”

“我是不该打她,但我心中恨。”

“你在什么地方认识她?”

“酒吧,她侍酒,绰号白狐狸。”

“啊——”我说,“那么她不是你老板的qíng • fù?”

他一怔,“是,”他说:“她确是我老板的qíng • fù。”

“你没有骗我?”我微笑。

“到这种地步了,芍药,其实刚才我巴不得你走了算数,我还骗你做甚。”他万念俱灰的说,“如今我连工作也失去了。”

“因白丽丽的缘故?”又一个意外。

“是的。”

“没关系,”我说,“我对你有信心,你是专业人才,到处找得到事。”

“你好端端的一个人,芍药,何苦来足堂这个混水?”

“唉,都是你寄了飞机票叫我来,害得我心不由已。”

“身不由己。”他怔怔地说。

“不,心不由已。”我调笑地说。

“你还有心思说笑话?”他瞪我一眼。

“世上有什么大事是不能一笑置之的呢?你年纪还轻,一切可以从头开始。”

“你原谅我?”

我装一个愕然的表情,“原谅你什么?我全忘了。一点记不起来。”

“白丽丽——”

“这个名字好熟,”我点点头,“但我们提不相干的人干什么?”

他搞不过我,只好笑了。

爱情是最大的冒险大dǔ • bó,输了,说不定哪一天他将那副可怕无情的面孔拿来对付我。赢了,我得到与我钟爱的人共度一生。

都是这样。

我问:“不是说带我去离岛探望你的祖母吗?”

“今天迟了,”他略为犹疑,“明早吧,明天一早去。”

“也好,我想与父亲说几句话,告诉他们,我想在香港多玩几天。”

“我替你接通电话。”他说。

刚在这时候,电话铃响了,裘取起听筒,我知趣地避开,听得他在推搪:“……明天,明天一定,明天……”仿佛他欠下了钱债,明天是最后限期。

我握着自己的双手叹一口气,真是不可理喻,怎么会爱上一个这样的人。

他的一切,都只是他自己告诉我的,就凭他所说的,也不尽不实,前言不对后语,大大在不清白,如一条绳上,一个个连绵不断的结等待解开来,这场混水我是足堂定了,我不想回纽约去逃避。

女人的弱点是以为凭她们的魅可以使男人改邪归正,故此往往失败得血本无归,我不至于那么幼稚。

我只是愿意帮助裘约瑟。

他挂了电话,我便随即问他:“谁限你明天一定要做什么?”

他抬起头,“租快艇的公司,我告诉他们,今天不用船。”

“用船干什么?”我追问。

“祖母住的地方,没有公共交通,得租船去。”

“哦。”真只是那么简单的一回事?

有时候裘撒的谎,没有半点破绽,我也压根儿不相信白丽丽会自动去而复返,跟我俩道歉,像她那样的女人,豁出去就豁出去了,这后面定还有隐情。

“你不相信?”裘忽然问。

“不不,”我心虚,勉强地笑,“明天去到一看还不是知道了?这点小事你不会瞒我。”

他像是对我有戒心,益发不肯将实情告诉我知道。

电话接通,应是纽约时间晚上十点多。

我扼要地对父亲说:“爸,我在香港很好,想从玩几天,学校那边,你替我告假。”

他在那边不表示什么,一片沉默,隔一会儿,他与我说:“你母亲跟你说话,芍药。”

母亲的声音十分紧张不安,“芍药,你好吗?芍药,你好吗?”

“担心什么?”我笑,“去年去欧洲露营三个月,回来人都臭了,还不是没问题?我们随时联络,我现在住朋友家中,”我按住电话筒,“裘,请问号码可以告诉他们吗?”

裘犹疑一刻,“不太好吧。”

“去你的,婆婆妈妈,”我笑着把裘的电话号码报上,“再见。”我放下电话。

裘说:“阳光普照,我们出去走走。”

我们去到山顶旧咖啡店,裘抽烟喝啤酒,我们坐在露天,阳光暧和,我觉得这里与南欧最相似,那里的咖啡座就这个模样。

隔壁桌子上有个孩子带着小小的录音机。正在播放洛史超域的歌曲:“如果爱你是错——我不要做对。”

如果爱裘是错了,我也不要做对。

他替我在茶内加蜜糖,搅拌好递给我,我就他手中喝一口,倘若我们生生世世就如此过,我也不要做对,不要问我这什么,我爱这个男人。

他断断续续地说:“……白丽丽并不是那么不堪的女人,”她年纪不比你大,但底下有六七个弟妹,十四岁开始养家,没机会念书,但她有天赋本钱。风尘女子的故事都如出一辙,你也听惯听熟了吧,但这样的事确实是有的,离得你远,你就不觉得是真的。我欠她很多,她总在危急的时候替我挡煞,也没少借钱给我,没有抱怨也没有恨,在她那个环境内居然如鱼得水……”

我静静问裘:“你想她怎么样?招待记者说要到剑桥去念英国文学,专修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她即使洗尽铅华,你也不见得会娶她,她是个聪明的女子,你们之间没有那样的缘份。”

裘转动着杯子,不出声。

他英俊的脸不是没有哀伤的,他对白丽丽爱恨交织。

“她倒并没有提过婚嫁。”

“我说过好聪明。”

我们静默了。

过了很久我问:“我们呢?裘,我们之间的前途如何?”

他一震,不回答。

我说:“我总要回纽约,我不能在这里住一辈子,为你留下来,这对我不公平。”

他看着我,叹气说:“我们今天终于来到这里,既来之则安之,不要去想不愉快的事儿。”

我点点头,微笑说:“原来我们的将来是那么不愉快的事儿。”

“我不是那个意思——”

“算了,”我用一只手指掩了掩他的唇,“别解释,我们还有一段时间,听其自然。”

阳光底下,海水滟滟的蓝,金蛇狂舞,我有点眼花缭乱,我打一个哈欠,伸伸手臂。

“困了?”

“不可能,才下午四点。”他召侍者结帐。

我的眼皮渐沉。

他扶我站起,我跟他走到车子旁,我耸耸肩,“莫非是睡午觉睡惯了?”

他开动车子。

我说:“要不就是中了你的蛊。”

“别开这种玩笑。”他说着推了我一下。

我忽然觉得舒畅,大笑。

回到裘的公寓,我往他的床上一倒,几乎没扯起鼻鼾。

许是经过早上那一番喧嚷,有点疲倦。

我没有想太多。

是裘把我摇醒的,天都亮了。

“睡了十二个小时!”我惊叹。

他很沉默,指指替我收拾好的行李箱子。

“去哪里?”

“不是催我带你到祖母处?”

“呵是,但这么早出发?”我问。

"路远,到了就不早了。”他说。

“你什么都替我收拾好了?

“牙刷都在里边了。”他拍拍箱子。

“去多久?”我问。

“住一阵子,”他说,“那边静,我们两人可以把事情想个明白,计划将来如何。”

裘的声音很来静,但脸色却坏得出奇,我也引以为常,不再诧异。

他开动那辆吉普车,清晨的空气出乎意料的好,大群的雀鸟觅食,简直鸟语花香,裘却目不斜视地驾驶。

我们乘了往长洲的大船,船上的不少往离岛旅行的学生,互相玩游戏、拍照片,我观察他们,觉得乐趣无穷。

但裘终日看着远方,闷声不响。

“裘——裘——”我唤他,

他说:“我去买杯咖啡给你。”

我只好处之泰然。

船终于到了长洲,码头附近的接我们的船和船夫,我恳求裘让我在长洲游一会儿,听说这里出了名多猫,风景很好。

船夫显得很烦躁,裘过去与他说了几句话,他点点头,终于答应等我们。

我诧异,难怪人家都说香港人不好相处,连受雇的乡下人都那么凶霸霸的,我朝那船夫做一个老大的鬼脸。

问裘跟他说了什么。

裘说:“答应补他钱。”

我们在长洲逛,在街市逗留很久,看着他们把猪的尸体抬出来。

裘把我拉开,我不肯走。

那些猪都已被开剥,雪白粉红的皮上盖着蓝色的印子,奇怪的是仿佛都是含笑而终,表情非常暧昧,看惯了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怕之处,一切都会习惯的,人是适应环境的动物。

这个小岛是野蛮的,简陋的,粗鲁的,也有美丽之处,美得粗犷,像一个戴赤足金项链的女人,但是我被她迷惑了。

这里值得写生,我告诉裘,光是晒着的咸鱼与密麻的苍蝇就可以画一本速写。

裘说许多弊脚外国人租不起市区的房子,也装作假撇清,在这里住。

我感慨地说:“好好的地方,叫他们住得像国际难民营似的,又脏,一个个蓬头垢面。"

裘反问:“唐人街呢?外国人何曾又不那么想?"

逛到一间旧戏院门口,裘说时间到了。

我留恋不舍,因觉下次可以再来,方便得很,也不怎么抗议。

在码头附近我要买甘蔗水喝,被裘止住,"你会生肝炎,脏。"

"口喝。"我说。

"船上的饮料。"

船夫开过船来,是一只中型的机动帆船,摩打噗噗地响,十分古朴有趣,中西合璧。

我忙不迭跳下船去,裘跟着下来。

他脸色益发的坏,对碧海蓝天视若无睹。

我安慰自己,也许在离岛住那么数天,他会暂时忘记白丽丽那段不愉快的事。

我躺在船舱内,以帽子盖着额角瞌睡。过了良久,应当不止半小时了,船犹未到岸。

我有点惊异,掀了帽子站起来,发觉船在茫茫大海中,四周没有一点陆地的踪迹。

我笑问裘:“开往哪里去?往菲律宾?"

裘说:“这一程是远一点,快到了。"

"你唬我?"我说,"快到了?"

"还有一小时左右。"

"不是说才二十分钟?"

"这只船慢,比不得快艇。"

我说:“再追问下去就不得潇洒了,我最记得小时候跟一个中年男人同车,他唬我说车子半小时才开出一班,我很懊恼,要下车,他就怪我不够潇洒。当时我心想,同你这个糟老头同车半小时?那还不闷死?潇洒也得找对象呀。"我停一停,"现在我是不在乎船往哪里开的。"

裘不出声,默默握住我的手。

船的速度并不慢,却还足足驶了一小时才到。

这根本不是长洲附近。

裘为什么不照实说?

船夫把行李交给我们,便把船开走了。

"这是哪里?"我问裘。

"桃花岛。"

我笑:“桃花岛凶险得很呢。"

他担起行李,与我向山上走去。

山高处只有一幢木屋,倒是很整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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