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S小说网
会员书架
首页 >耽美女生 >玉梨魂 > 为着旧时

为着旧时

上一页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没有了

「有限公司,与私人没有关系。」

「是吗?那李-那么巴结你干什么?」

我不语。

菊新自提篮中取出我喜爱的果酱圈圈饼,我贪婪地吃得一嘴白糖,一边等菊新说

下去。

「你要当心李-,他挺会为自己打算。」

谁不是呢,菊新,谁不是呢?也许只除了殷医生,他握住病人的手一夜,为只为

她整晚惊呼流泪。

「毓骏,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发觉菊新爱轻声吆喝我,似对小狗发号施令,不这样,仿佛不足以引起我注意,

难怪她,有一阵子,无论她多大声叫我,我都不认识这位老朋友。

「李-是有企图的,你要当心。」

「菊新,多谢你关心。」这倒是由衷的。

「现在穿衣服,我们出去看店面。」

「但是菊新,街上人多车挤风尘仆仆,我不想去。」

「你答应的。」她一脸失望。

我没有,她也知道我没答应过,但她太愿意相信这件事,于是在她心中,这变为

这是病态,殷医生说过,这是颇为严重的一种心理病。

菊新得不到反应,有点粗暴。「你要推到什么时候?打铁趁热。」

我要实时作出抉择。假使说:菊新,那是你的事,我会实时失去这个朋友,我需

要她、重视她,于是温和的说:「菊新,我不懂,你全权作主好了,选定地方,我会

去瞄一瞄。」

她松一口气,有点愧意,隔一会儿再说:「我不会使你失望。」她拥抱我一下。

那个一直为我打毛衣的菊新呢?那个介绍我去看公余场电影的菊新呢?那时她对

我好、不问酬劳。但成人的世界从不简单,拿我所有的,去换取我没有的,公平交易。

她说:「这份计划书,你看一看。」

「我会的。」

下午,到银行一次,把菊新的报告交予投资策划部经理,很快会得到专业性的忠

告。

黄昏,李-派来厨子及女工。

他竟对我这样周到,这是前所未有的事。以前,关系再亲密,也不过当我是一个

少不更事的女孩,自然给他带来许多温馨,但烦恼也绝对不少,他的态度也跟着我的

情绪时冷时热,有限的温存,无限辛酸。

但是最近他这样对我,像是我们之间一切障碍都已消除,不复存在,不用闪缩。

我舒畅地摊开四肢,躺大沙发内享受。

若不是大妹寻上门来,我还可以轻松得完整一点。

她与小妹不同,大了两岁,说话十分尖刻,有母亲三分真传。

一坐下来,她打量了一会儿,便笑说:「姊姊这里似电影里的布景,光是插花费

用,便够我们开饭。」

我不是不知怎么回答,谁是昨天才出世的呢?但只是忍耐地微笑,容忍她。

见我懦弱,大妹更加理直气壮。「母亲上次同你说的事,你有没有在办?」

也许是李-的关怀给我带来新的希望,是以看这个世界的角度也不同了,只是温

和的说:「这么大一笔款子,还得商量商量。」

「姊姊,你并没有亲人了,你只余我们三个骨肉,真不明白要找什么人商量,外

人岂非更不可靠?」

我看着大妹,她谈吐精灵,神态坚定,这样材料根本不必浪费四年的宝贵时间在

大学里。

「这样吧,你替母亲弄个象样的房子,其余的,不必你张罗,我们的学费云乎哉,

根本是老太太痴心说梦话,姊姊,你涵养功夫好,才没笑出声来,不过她总算是你亲

生母亲,你能做就为她做到。」

大妹说得很合理,我吁出一口气。

「怎么样房子?」

大妹嘴歪歪地笑起来,别有风情。「你听她的,又要花园又要露台,总之有瓦遮

头便可。」

「谢谢你。」她有为我着想。

「不要把款子交她经手,房子也不要写她名字,只让她有个存身之处便可。」

我讶异,她太了解我们的母们,我不由得握住她的手。

她苦笑。「你的父亲与我的父亲,难道没有产业经她手?都玩得一乾二净,不能

再信任她,往后她上来吵,摔东西,都不要睬她。」

过半晌,我问:「你很吃了一点苦吧?」

「不吃苦,人会长大?」

「下午便替你们出去找房子,凡是合理的单子,银行都会缴付。」

「那也好,」大妹点点头。「她吵不过银行。」

「你呢,你有没有需要?」

「有,当然有,不过不关你事,用不着你救济,」她非常倔强。「我今年毕业,

可以以工作做。」

「什么工作?」

「可以使我脱离目前环境的工作。」

「你要当心。」

「我?」她诧异了。「我才不用担心呢,我觉得你才应当谨慎,几乎每个上来见

你的人都有所图。」

我呆住,小小的大妹目光如炬。

「房子的事快进行,警察快要来封屋了。」

大妹说完,便挽起书包麻辣地离去,人生就是这样,没有什么好惭愧的。

不说话的时候,咱们三姊妹看上去差不多,一开口,就知道不能比,我与小妹比

较窝囊。

银行辖下不知有多少空置的中型住宅楼宇,热烈招待介绍,我选了层地段比较中

等的。

李-一直在我身边。

真想问他:怎么,阁下与法师商量过,如今一天有四十八小时应用?

当然不可能,无论什么,总有优先总有例外,很明显,这一、两日,他以为为重。

他在旁表示一下子付清款项不甚合算。

「算了,」我说。「仍是我的产业。」

他双手插在口袋里,不再言语。

以后银行会同母亲直接连络。

接待室茶几上摆着几份杂志,顺手取过翻阅,看到其中一页头条:李氏地产正式

宣布与童氏航业并无。小字跟着说,李-夫妇业已分手。

我像是偷窥到什么人luǒ • tǐ一般,心剧跳起来,不可抑止,匆匆合上画报,放回茶

几上,装作镇静。

李-对我说:「一切办妥,她们明早可来取门钥匙,我们去喝杯咖啡如何?」

我不知该说什么,心中纷乱,刚在此际,忽然有人叫我:「毓骏,你果然在这

里。」

我转头,是菊新,怎么都挤到银行来了?

我停下来。「菊新。」

她过来扶住我,百忙中瞪李-一眼。「你怎么满街跑,看样子身体不大好呢。」

我深呼吸一下,强笑道:「没事没事,你怎么找上来的?」

李-忽然说:「血犬嗅到银行特有气息,岂有不追上来的?」

我一呆,他们俩一向不知,但料不到会正式开火。

只听得菊新还火。「谁是人谁是鬼,毓骏分得清。」

银行职员都围着待看好戏。

我连忙说:「来,喝咖啡去。」

头一阵昏眩,险些跌个倒栽葱,接着呕吐起来。

只得放弃咖啡而去医务所。

闻到那股特殊的消毒药水味道,有宾至如归的感觉,一句「殷医生在吗?」就在

口头。

菊新尚喋喋不休指摘李-,李-受不了,只得告辞。

菊新问我:「他终于离了婚,你知道吗?他把她榨干之后,终于一脚踢开她,现

在可以对你献殷勤了。」

「嘘,菊新,我头晕。」

「我知道你不爱听。」

我叹口气。「我都快倒下来了。」

医生给了药,嘱我休息两日,我依依不舍,真想叫菊新离去,搬进病房安静数日。

菊新说:「我搬过来服侍你。」

「不用,真的不用。」

「毓骏,你是否刻意疏远我?」她凄厉的问我。

「好,叫你囡囡一起来,反正够地方住。」我闭上眼睛。

车程像是有一百公里长,终于回到家里。

李-离了婚,他没有告诉我,也是怕我多心。怪不得有时间多出来,但为何不用

在裘瑟芬身上?

菊新有一切答案。

她喃喃的在我耳边灌注她的心得:「以前在童氏处所得利润,可在女朋友身上蚀

一点出去,现在他还能做蚀本生意,当然全副精力用来应付你。」

真的这么丑陋?

「他经济情况大大的不妥--」

我忽然问:「为什么每个人都不够钱用?其实一个人并不需要花太多的钱,看我

就知道了,住在公家的精神病院里,两年也没用过一毛钱,里边并没有人因此看不起

我,都对我很好。」特别是殷医生。

菊新骇笑。「毓骏,别提里边好不好?」

「为什么?」

「太可怕了,都是疯子--不,我不是说,唉,怎么搞的?」

我笑了。

「毓骏,不要说这种话,出来就是痊愈了。」

谁有病,谁没有病,至今都很难搞清楚,我没有说出口,免得她害怕。

「头还晕吗?」

「如坠入无底深渊。」

「睡吧,睡醒就好。」

菊新也疯了,丈夫女儿丢开不理,倒在此照顾我。

她说:「我已经找到店面,在……」

我没有听清楚,药力发作。

但还是作了梦。殷医生着我出院,我嚷着不肯走,汗流满额硬是叫他把信还给

我。「我不走了我不走了,至多调我到别处去,你叫我走到什么地方去?我不知道怎

么生活。」叫得声嘶力竭。

自噩梦中跳起来,黑暗中喘息,理智又再恢复。是我自己要走的,求仁得仁,怎

么又反悔起来,可见是个噩梦。

「毓骏,醒了?」

这一-那,感激菊新留下来陪我。

「来,喝口热水。」

我就她手喝口水。

「也许该结婚,有个人照顾。」我说。

菊新像是听到最好笑的事一般,嘿嘿连声。

我扭亮床头灯。「怎么了?」

「天真的毓骏,告诉你,夜半我只要略咳数声,我那一位便到书房去睡,并且把

两道门关得紧紧的,怕我吵醒他。」

「有这种事?」

「哼,反过来,他的闹钟从来不响,我即使卧病,早上也得特地起来唤醒他。」

「让他迟到好了。」我不相信有此奇事。

「小姐,我已在负担一半开销,迟到开除,岂非要顶住整个家?我是为自己。」

我不语。

「所以结个鬼婚。」

我笑。「你太钻牛角尖了。」

「待我做妥这档生意,便好脱苦海。」

很久之前,我们也习惯促膝谈到深夜,不过那时谈的,都是些天下间最愉快的事。

「希望生意成功,你的胸襟开阔,便不介意这些琐事,并视之为乐趣。」

「-,-答允支持我?」菊新惊喜。

「当然,菊新,为你,什么都可以。」

过了两日,银行与我联络,他们派专人看过菊新的市场调查报告,认为计划可行。

菊新倒不是胡闹的。

李-不以为然。

「毓骏,没有人右道你手头有多少闲钱,但逢人上来开口,你便大笔挥霍,不像

样子。」

「这不过是投资。」

「风险太大。」

「你应当比谁都知道,没有风险,不称投资。」

「你对菊新太慷慨。」

「她是我唯一的女友。」

「说得太暧昧,人家会误会的。」

「她需要鼓励。」

「怎么不见你鼓励我?」

「你需要吗?」

「可见你是真的痊愈了,」他说。「用这么讥讽的语气同我说话。」

「你担心过我不痊愈?」

他语塞。

「不过是精神崩溃而已--」

「好好好,你爱对菊新如何,我管不着。」

我不经意地问:「裘小姐呢,许久不听你提起她。」

「我们已分手。」

「」啊,这么说来,李-身边竟没有女人了。

他一怔。「自然,你也已风闻我离婚的消息。」

「为什么与妻子分手?」

「为政治,她不想连累我。」

「好妻子。」

「毫无疑问,一生支持我。」

「现在她人呢?」

「已赴长岛隐居。」

「裘瑟芬又是怎么回事?」

「像她那样聪明的女孩,自然另觅明主去了。」

「我不相信。」总有点感情吧?

「毓骏,这两年社会风气又变了不少,不是你可以想象。」

「市面上也不一样,菊新带我到处到,许多地方不认得,大厦像自地壳冒出,一

夜之间落成,一枝枝似竹笋。」

几乎连走路都从头学走,街上的人都小跑步。走路略慢,便遭人不耐烦的挤往一

旁。

上车略为犹疑,菊新便伸手来推。

多么粗暴的节奏。

听他们说话,像发电报,似有密码,甲方把话讲一半,乙方已经明白,实时作出

好几种反应,又引起连锁对白,我只有发呆的份儿。

难怪菊新笑说:毓骏,你只要开支票便可。

「菊新的野心很大。」李-总不原谅她。

「她婚姻正在低潮,事业可予她安慰。」

「她?昨夜才见她与男伴扭股糖般钻进日式夜总会。」

「啊,」我反而替她高兴。「不是丈夫?」

「是洋人,阿胡髭。」

我拍手。「那我们的专利权毫无问题了,那大胡髭是意大利童装权威。」

「我的天!」

「李-,真是疯狂世界是不是?」

「你陪她疯?」

我向李-眨眨眼。「别忘了我才是真疯,是她陪我,非我陪她。」

「不要拿这个来开玩笑好不好?我受不了。」

看着他懊恼的样子,禁不住大笑起来,呵哈呵哈,肠子都打结。

笑出眼泪来,呵,我不再爱李-了,只有勘破这个魔障,才能笑得如此舒畅,终

于痊愈了。

真没想到,真没想到,太低估自身的抵抗力,原来就是这么健康的一个人。

不禁茫然,指着他的手指停在半空,李-不再是我的债主,我已还清他这一笔。

「毓骏,你没事吧?」

「累。」

「精神是大不如前了。」

那时不知什么地方来的力气,据殷医生说,两名男护士都不能按住我,一定要扑

出医院,去追随父亲。

就是那时受的内伤,出来之后,活动超过三、两钟头就想休息,羡慕菊新无限精

力。

她是极端自我中心的人,即使我躺着,上气不接下气,她也不管,非要把她认为

是重要的事说完,我总是托着头傻听。

为只为菊新也是债主。

缘分尽的时候,各走各路,顿成陌路,我再也不会向她多看一眼,她也一样。

情谊仍在,总会藕断丝连,历尽千辛万苦,维持下去,多么不合理的事与人都能

够含泪强忍。

多么奇怪。

我都快成为思想家了。

谁晓得呢?这次出院,也许只为成全菊新的意愿。

在疗养院静休这段日子,想到许多从前未曾想过的问题。

「毓骏,你常常有失神的样子,令人担心。」

我把思维自离恨天自兜率宫收回来。「自古有的,叫倩女离魂,魂魄可以飞出去

很远很远,同人结婚生子,然后才飞回来。」

李-啼笑皆非。

我知道他有事要开口,只是不知从何说起,因为汤毓骏已不比从前的汤毓骏。

童装店在一个月内装修起来,新鲜的刨花香及油漆味,都使人精神一振,菊新扑

来扑去,像只小鸟,我真做了件好事,利人利己。

她叫女儿权充模特儿,让我看衣裳的式样。

她说:「最大这个号码,七岁还可以穿,售价都压在百元底下,很多人都负担得

起。」

「太美了,」我由衷的说。「生意一定佳。」

「你看,我们在个多月里完成多少事,」她拍拍我肩膀。「以后要好好利用时

间。」

我看着她。「菊新,但我在里边的两年,并没有浪费。」

她十分忌讳这个问题,像是一不小心,触动我哪条筋,我实时又会发起神经来。

菊新改变话题。「他同你开口没有?」

「谁?」

「李-,还有谁?一个他也已足够,耗尽你半生。」

「没有,他开口我也不会答应。」

「啊?」

「我已经不爱他。」我唏嘘的答。

「谁说这个,你以为我在问他有否向你求婚?」

我愕然。「不然开什么口?」

「开金口同你借。」

「借钱?」我呆住。

不会吧,他不致于涩到这个地步,我有什么本事帮他?

「你真的胡涂,他那边已经不得了啦,众叛亲离,除了你没别条路可以,所以一

天有那么多时间磨着你落工夫。」

我淡淡问:「真的?」

「怎么,尚不大吃一惊?」

「没什么好惊的。」

「还不趁机奚落他,当年要是他肯娶你,你父必原谅你,不致弄成这样--」

「当年的事算了,」我摆摆手,低声说:「过去是过去。」

「毓骏,你对人真好。」

菊新说「人」,不是说「他」,令我振作,我紧紧握住她的手,人生得一知己足

矣,人清无徒,管这个知己是怎么得来的。

「帮他要量力,自己身边总要留一些。」

「他不会开口的。」

「哼!」

妹妹们约我出来见面。

气色好得多,也不再见外,仍没有道谢,亦不必道谢,只说母亲仍不断咒骂。

我们三姊妹笑出来,竟喜气洋洋。

母亲若有日心满意足,不再骂人,那才怪呢。

「骂些什么?」

「说你父亲不该在遗嘱上忘记她,说我们父亲不该沦为穷光蛋。」

小妹补充:「又说给了房子没开销,她此生就得这么半死不活的过。」

「真夸张。」

过一会儿,问大妹:「我的故事,你们知道多少?」

她们不肯回答。

可见已经喜欢我了,觉得一丝安慰。

「有什么事尽管找我。」

大妹爽脆的问:「没事也可以吧?」

「当然,求之不得。」

她们肩搭肩的走了。

我仍留在原位上,许久没有离开。

借用公用电话,打到疗养院去,电话接通,我说:「请接殷医生。」

「殷医生巡病房,一时不能来听电话,请留言。」

「他什么时候比较空闲?」

「早上八点半到九点半,他在行政大楼。」

我暗暗记住。

「小姐贵姓?」

「不用,我明天再找他。」

回到家,李-已在等我。

如果要开口,他应当在今日说清楚,我有第六感。

佣人给我一碗鸡汤,一看,就嫌油腻,搁在一旁,这两年口味变得非常清淡,她

们不会明白。

「毓骏,我们也应结婚了。」

我抬起眼睛。

「已经拖这么久,」他说。「现在我们之间已没有障碍。」

「你并不要与我结婚,李。」

他一怔。「当然我要。」

「要的话早几年已可结婚。」

「但那时--」

「那时没有必要与我结婚,现在有。告诉我,李-,我会帮你忙,不必牺牲你的

自由。」

「你太不给我面子,你对菊新,比对我好得多。」他十分十分苦涩。

「但菊新也比你直接得多。」

「她怎么同我比?」他恼怒。

「你说得对,你要什么,请告诉我。」

「我适才说,我们可以结婚。」

「好,结婚后呢,有什么要我做?」

「婚后再说。」

「不,你先告诉我。」

他被我逼得走投无路,只得说:「有部分债款,也许可以用你名义偿还,甚或可

以暂时不必偿还。」

「多少?」

他说不出口。

「明日叫你会计来见我也是一样。」

「如果我们不能结合,这件事作罢。」

「不,这件事与婚姻没有关系,借款子给你,收取利息,是生意人的买卖。」

「我已没有抵押品,除非你要我。」他苦笑摊开手。

「我相信你,不是作为爱人,是作为一个生意人。」

我真正的呆住了。

我拍拍沙发。「来,坐下,我们好好谈谈,你需要多少,也许我根本没有那么多,

不说清楚,岂不是白娶了我。」

他自斟一杯白兰地,坐在我对面,低声说了个数目。

我侧头细听,听真了,吁一口气。「就这么多?」

李-讶异。

「没问题,我有。」

李-脸上现出复杂的神情来,包括意外、后悔、惭愧、苦涩,都一闪而过。

「或许你应该早向我求婚。」我朝他眨眨眼。

他低头,只会得喝酒。

「让你的律师同我的律师说,别担心,我的条件会很苛刻,事成后,你的公司说

不定有一半会归我所有。」

他放下酒杯。「如能过此难关,我心甘情愿。」

我笑。「总比与我结婚好,嗳?」

他叹气。「别再挖苦我,你怎么还会要我?」

李-是聪明人。

「他们真把你医好了。」他感慨的说。

「是的。」我很惆怅。「完全医好了。」殷医生是神医。

「对不,毓骏,我甚至没找到时间去看你。」

「当然找不到时间,但公司终于破了产。」

「是,这两年商场不知有多少人倒下来。」

「不会是李。」

他也没有道谢。

大概只有人家替你端椅子递水杯时才可以说谢,到了这种地步,说什么都是多余

的。

我再一次送他走。

站在露台上,看他进了车子,驶出去。

从前,每次他走,都站着,直至看不见他的车子,才进房休息。

心情是完全不一样了。

女佣再给我一碗汤,那层鸡油已经撇掉,我很喜欢。

有人揿铃。

女佣咕哝:「一直要找什么小姐,告诉他们已经搬走,总是不相信。」

「让我来。」

这次不是追求者,而是皮草店的伙计。「要不付钱,要不把皮草还我们。」

「可是那位小姐已经搬走了。」

「去去!」女佣说。「再不走我们叫警察。」

那小伙计嚷:「叫我怎么回去回复老板呢?」

「是件什么大衣?」

「反面穿的紫貂,去年半价卖给伊,才付一成定洋就穿走,现在影子也不见。」

我们主仆摇摇头。

「真的搬走了。」

「到什么地方去找她?」

「不知道不知道,」女佣用力拍上门。「这种做生意的女人。」

也许她脱胎换骨,人进了修道院。

「但大衣呢?」女佣人说。「总得把大衣还出来呀!」

我的金表呢?谁要是把爹爹的金表还我,就好了。但是我与它的缘分,也已经到

尽头,不可以再追。

菊新把财经版折好,搁我面前。

我看了一眼。

「他终于开口了,是不是?」

我点点头。

「不过我也认为他会替你赚回来。」

「那多么好,我光是坐着,你们就使我成为富婆。」

「可是你曾经深爱他。」

「是,曾经。」

「李,我冲一杯爱尔兰咖啡给你,」菊新双手是不停的。「你知道昨天谁约会

我?」

「谁?」

「我那一位。」

「说些什么?」

「请我出去吃了顿日本菜,并且问我,童装店开幕,会不会请他?」

菊新脸上有说不出光彩。

「叫他剪彩好了,不过要穿成米奇老鼠那样。」

「我快活到极点。」菊新说。

但愿所有人都这么知足。

「但是你,你下半生就这样做富婆了结?」菊新犹疑的看着我。

「哎呀,这是什么生活?多少人梦寐以求。」

「出来多久?」

「四十五天。」

「好象有整年那么长。」

我叹息一声,谁说不是?

住在里头那两年,更似我的一生。

开头的时候,似一个婴儿,什么都要人照顾,后来渐渐懂得人事,肚饿晓得讨食

物,继而清醒过来,不过茫然的时刻居多……

不堪回首,一把长发是剪掉了,好心的护士替我留着,交还给我。

那个地方,永世难忘。

「你把半月道的老房子拍卖?」

我点头。

「在报上看见拍卖启事,还不相信,华英中学七六年毕业班有一大半人在大厦内

度过他们最开心的日子。」

「嗳,捉迷藏最好。」因为怕寂寞,我爱同学。

「毓骏,我有种感觉,」她仿佛有种不祥预兆。「你出来后所做种种,像是要为

所有的事作个总结。」

「是吗?你那样想吗?总结后我又去什么地方?」

菊新苍白了脸孔。

「别傻,也别多心,那样大的房子,不卖掉干什么?人家拿了地板可以重建。」

菊新有点释然。「你又进账一笔。」

「父亲要是知道我现在这么有头脑,当初就不会想掐死我。」

「咦,」菊新笑我。「钱自己生钱,何需技巧,呆放在银行便办得到。」

她真的与我出院第一日看见的菊新判若两人。现在她有自信、干劲,活泼一如中

她说:「李-有时妒忌我们的交情,他不知道我俩的关系打何时开始。」

母亲出走那一日开始。

放学回到家中,十三岁的我与菊新正要打算看电影画报,只见到父亲铁青着面孔,

浑身颤抖地坐在书房中,大厦从此阴黯下来,每个角落都藏有魍魉魑魅,只有菊新不

怕,她仍然做我朋友,拖着我的手,按亮每盏灯,陪我做功课,带我返她家中,叫伯

母招呼我,是菊新与我度过这一次难关。

甚至连老父都说:「毓骏,待菊新,要似姊妹一般。」

「谁管李-明不明白?」

「但我有种感觉,你们始终会走在一起。」

「今日你仿佛摸着水晶球说话,预言良多。」

「他对你终于另眼相看,我深觉出尽鸟气。」

那日回到家中,女佣说有位先生找我两次。

「谁?」

「李先生一直在这里,他记下名字。」

我取过拍纸簿一看,只见上面写:殷先生来电。是李-的字。

「李先生来了多久?」

「他在沙发休息个多小时,后来埋怨电话太多,比他写字楼还吵,回公司去了。」

我莞尔。

「殷先生后来没有再找我?」

「没有。」

隔四十五天才想到问候我。

医生都是这个样子,男女老幼都是一具具躯体,治好他们的病患确是一种挑战,

一切止于此。

电话又来了。

李-的声音:「殷先生是什么人?」

我不去回答他,过三分钟,他叹口气。「是,我没有资格问这种问题,对不起,

老板。」

自从我占的股份比他多之后,就有了这样的称号。

「我只是关怀你,他是个好人吧?」

「非常殷实的一个人。」

「生意上的关系?」

「有机会介绍给你认识。」

他又沉默一下,像是知道大势已去的模样,不肯先挂上电话。以前,以前是我不

肯这么做,真令人感慨是不是?我终于伸手按中止键,听见「噗」一声。

拨号码找殷医生,好几个地方才找到他。

他已回到宿舍。

「我是三十七号。」

「汤毓骏!好吗?在报上不住看到你的名字。」他的声音充满热情,令人鼓舞。

「过得去。」

「何止过得去。简直大好,出院多久,两个星期?」

我没好气。「快两个月了。」

「有那么久?时间过得真快,好,汤毓骏,你守了你的诺言,果然,你再也不需

要我们。」

「许多个黑夜,很想返回医院。」

他在那边一怔。「胡说,我们不欢迎你。」

「外头的生活不好过,一日捱一日。」

「谁不知道,年年难过年年过,我并没有升职,你知道吗?精神科医生也有精神

困惑的时候。」

他好健谈,以前对病人并没有这样倾吐过,哦是,我已痊愈,我已出院,身分不

一样了。

「会不会出来见个面?」

他犹疑,仍然保守。

「告诉我,三十二号痊愈没有?」

「有进步,已由父母把她带回家照顾。」

「她仍然叫着『光明光明,回来回来』?」

「有,但后来证实,光明只是一只猫。」

「什么!」

殷医生叹口气。「就是这么简单。」

我呆住了,想笑笑不出,心中却又为她凄苦。

我们像是老同学说起班上趣事,话匣子一打开,再也合不拢。

「那么我来看你。」

「许多病人一离开我们这里,巴不得一世不要回来。」

「我也说过那样的话。」

「怎么,现在收回?」

「你几时有空?」

「星期三,我如果有空,星期三再同你联络。」

然后他说要写报告,不能与我再说下去。

「你找我,原有什么事?」

「想知道你近况。」

「过的去。」

「听了很高兴。」

「再见。」

「再见。」

这才吁出一口气,慢慢在沙发滑倒、仰卧,看着天花板,呆了许久许久。

一直没有回房,在沙发上辗转反侧,把沙发套子揉得稀绉,几只垫子搓得不成形,

心里不知想起多少事与人,眼睛润湿,嘴角却有笑意。

天渐渐亮了。

女佣已习惯这些怪癖,不以为奇,收拾酒杯,便做早餐。

洗把脸,跑到半月道老房子去,用钥匙开了大门,逐间房巡视,今午就要拍卖,

再也看不到它。

那熟悉的露台,我常站立的角落,每次李-来停车在花圃,树影幢幢,他高大的

身形在月亮底下夸张了英俊,那幅美丽的图画促成一段苦恋,我也要走进那幅画里去,

挤进去,挤进去。到自己也成为画中人,才发觉在框外看这幅画好看得多。

已经来不及了。

看遍了每一件家具每株植物的影子,我把大门下锁,离开。

一转头,看见一个人立在铁栅边,吓一跳,看清楚了,竟是母亲。

我看着她,她看着我,两人对峙良久。

她也来了,原以为她是最最最铁石心肠,没有感情的人,但她也来了。

我静静地向她欠身。

她开口:「今天拍卖?」

我点点头。

「连家具杂物一起?」

我又点头。

「我只想进去取一样东西。」

我很为难,拍卖行已经来点过数,规矩不能取走任何东西。

但我还是开了门给她进去。

这也是她的家,十多年前离开后没回来过,但这也是她的家。只见她熟悉地拐弯

抹角,穿堂入室,一直走上二楼图书室,我跟在她身后,默不作声。

「我只要这张照片。」

银相架内,有一张她年轻的照片,只有她,没有任何人在身边,那时她美艳如女

演员,摆着一个娇俏的姿势,手托着下巴,眼睛斜斜不知望着谁,谁?

我缓缓用钥匙开启玻璃橱,把照片连架子交给她。

她接过照相架子,端详良久,像是不认识相片里的人,然后将架子掩在胸前,轻

声说:「谢谢你。」

我一生人没有听过她这么温柔的声调,忽然感动了,别转头去。

即使她爱的只是她自己,又有什么不好?

如果没有人爱你,你必须要爱自己。

母亲揽着相架良久,仿佛它是她的爱人,难舍难分。

我没有对着她,也知道她流下眼泪。

她轻轻问我:「那时我可好看?」

「是,非常漂亮。」

「比起-呢?」一副与我商量口吻。

「胜过我多。」

她像是满意了,缓缓转身子,朝楼下去。

我趋向前,不由自主搭住她的肩膀,她转过头来,仍然倔强,但已失去怨毒的精

力,双眼露出仿徨无依。

「我们走吧。」

正要再一次锁门,听到气呼呼的叫声。「妈,妈。」原来是大妹,她追了来。「

姊姊,早知你也在,我就省下这一程。」停下脚步,她看住我们笑。

随即抬起头,看到巍峨的宅子。「我的天,像只怪兽,这么大的房子用来干么?

又旧又破,来,我们走。」

没有回忆真是好,没有留恋。

大妹将手臂插进母亲的臂弯,她仍爱她,尽管她知道她为人的缺点,她仍爱她,

大妹不是一个简单的女孩,我很看重她。

她轻轻同我说:「母亲最近身体不大好。」

轻描淡写,就将母亲失常行为一笔勾销,为什么我不懂?为什么会同母亲闹翻?

我还有许多许多需要学习的地方。

大妹看我一眼。「姊姊昨夜没睡好。」

什么都逃不过这个鬼灵精的双眼。

我低声下气问母亲:「到我公寓来看看?」

她摇摇头,示意大妹跟我去。

我们把母亲送回家。

大妹问我:「大屋里有多少间房间?」

「楼上楼下一共十二间。」

「布置都不一样?」

「由母亲亲自设计,当时社交界以来我们家为荣。」

大妹沈默一会儿。「难怪日后她一直抱怨住得委屈。」

我不作声。

「你在大宅内长大?」

「是的,直到我父亲去世,我都住那里。」

「真是个可怕的地方,」她摇摇头。「你童年一定不开心。」

我很讶异她会有这个看法,很多人都羡慕,认为是贵族出身的象征。

「母亲后来不得不走,」大妹说。「以后越住越差。」

「不,」我说。「是她要离开我们,跟你父亲私奔。」

「是吗?」大妹凝视我。「但我老觉得女人的出走,总是不得不走,也许她锦衣

美食,但是没有人关怀她,也许他们已经貌合神离一段日子,精神十分痛苦,但是你

才十一、二岁,你不懂得。」

我怔住,渐渐回味她的话,心有重压。

「我们不说这个,大家已经和解,还翻旧帐干什么?」大妹爽朗的笑。

我拉住她。「我想好好栽培。」

「我会栽培自己,」她刚毅的说。「你看着好了,十年,二十年,你会看到成绩,

毋须姊姊操心,姊姊只要多看看母亲点。」

「我只希望有你一半的精灵!」

「姊姊太谦卑,从医院出来,短短日子,处理这么多事,已令我倾服。」

她活泼的离去。

我躺回沙发上,这个时候,开始有睡意,蒙-起来。

背脊不知有什么触着,是一小块硬物,我伸手进沙发缝子去掏。

是金表。

怎么搞的?我呆住,腕上一只,座垫底又一只。

戴着的那只是李-送的,那么拾到一只失而复得,是爹爹给我的了。

我握得紧紧,是我多心,怀疑别人是贼,怎么可以对人性失去信心,面孔红起来。

西金旧了,露出玫瑰色,这只才是父亲送我的,索性两只都戴在手上,也许去到

一切问题都解决,只除一样。

并不抱奢望,也不会像以前那般,想一个人的时候,想得不择手段,不顾一切,

与菊新结伴吃午餐,甫坐下,她便一呆,向左方直视,菊新的眼光一向比我犀利,

不知道看到什么。

我连忙跟着她目光看去,是李。

他有伴。女伴。

那位女士好不年轻,李-真有他的,女友一个比一个小,只见她眉目如画,皮肤

光洁,一身时髦打扮。

菊新生气。「你笑什么,有什么可笑?」

「咦,我为什么不能笑,你看李-那陶醉的样子。」

「你是他的什么人?你还笑。」

我转过头来。「菊新,不要夸张,反应不要过激,我此刻只不过是李-的合伙

人。」

「只是合伙人!」

「是。」

她凝视。「以前的事一笔勾销?」

「我的记忆老坏老坏。」

「好,」她叹息一声。「好,我佩服。」

李-也看到我们了,他并没有尴尬,同女伴低语数句,便向我们走来。

到底还是他明白我,知道我们的男女关系已经结束。

他亲亲热热的搭着我肩膀。「有没有看今天财经新闻?赞得不得了。」

我向他笑笑!向那边努努嘴。

「漂不漂亮?」

「赛香港小姐。」

「不骗我?」他哈哈笑起来。

我说:「过去吧!年轻小姐脾气不好。」

他得意洋洋的回座。

菊新叹为观止。「你们两个都看得开,毓骏,真得向你学,你看,多大方,多潇

洒。」她赞不绝口。

我没有抬起头来。

过了很久很久,我说:「走吧。」

侍者过来说,李先生已结了账。

我朝他点点头,他新女友朝我们笑,面孔似洋囡囡。

新店开幕前一天,殷医生找到我。「要不要来看我们新置的电动轮椅?」

他真挑对了时候。

「几时?」

「明天上午。」

「还有没有其它时间可供选择?」我问得真够幽默。

「啊,你没空?让我看,那么要等下个月--」

「慢着!明天上午,我在医院大门左翼等你。」

「一言为定。」

我笑自己情急。不过仍有盼望真是件好事,仿佛心翼展开,不禁走到露台上,剪

下一束花,插进瓶子里。

菊新早为自己置好件珠灰色的下午便装,配了首饰鞋袜,一直追问我作什么打扮。

「我知道你喜欢紫,不过黑也好。」

明日新店开幕,她紧张得不得了,忙了多日,虽没睡好,却精神奕奕,如今万事

俱备,故此有余闲来关心我的衣着。

我说:「明日我没空。」

「嗄?」菊新竖起一道眉。

「明儿我有事。」

「不要开玩笑,你是老板哪,这是首宗大事,怎么还有别的事?顶多用轿子抬了

你来。」

「-主持大局不就行了,不信-信谁呢?我铁放心。」

「可是你总得出,怎么,怯场,怕人多?」

「不,实在是约了人。」

「那人也太不识相了,谁,是谁?」菊新知是真的,更加不肯放手。「是什么

人?」

「明日看你的了,发出多少张帖子?剪彩的明星没有变卦吧?今夜睡好点,不然

明日不够精神。」

「我们择的吉时是上午十时,你肯定没空?」

我摇头。

「你到那边弯一弯回来,也还来得及喝一杯香槟。」

「那地方很远,恐怕来不及。」

菊新一听这句话,实时会错意,脸上变色。「那么把那位先生也请来。」

「你怎么知道是位先生?」我笑。

她强笑一声。「你看过小姐为小姐这么殷勤没有?」

「他不肯来的,只有我去迁就他。」

「毓骏,你在搞什么,别吓唬我,什么很远很远的地方,什么赶不及到店里来,

你没事吧?再不同我说清楚,明天不开幕!」

菊新的急脾气大抵是不会改的了,从小如此。

我终于说:「我回医院去。」

她吓破了胆。「你什么?」她站起。

「这里没我事了,我回医院去。」

「可是你已经痊愈了!」菊新歇斯底里。

「静静听我说,别激动,坐下来。」

「真给给激疯,你完全是正常人了,适应得这么好,好端端干么回医院,我头一

个不依。」

「我喜欢那里。」

「毓骏,那是一所精神病院。」

「我知道,我在那儿度过两年。」

「那里有大部分人神志不清。」

我只是看着菊新微笑。

不到一会儿,她也明白我笑的是什么,到底从小一起长大,心灵相通,她嘲弄的

说:「是,不过隔着一座医院,谁不是疯子?也许我们疯得更厉害,更不可救药,但,

毓骏,求求你,陪我们疯好不好,我们也需要你。」

她说得那么滑稽,我忍不住,大笑起来。

菊新低下头,十分悲哀。「毓骏,难怪你,这上下恐怕只有你最清醒,你看穿了

我们每一个。」

我拉住她手臂,晃一晃。「好好的打开店门替我赚钱,少个子儿不饶你,揭你的

皮。」

菊新知道无可挽回,黯然流泪。

「快别这样,本来都不想出来了,都是为着你们。」

菊新这才去了。

穿什么衣服?我当然关心。

自衣橱中取出灰蓝色的衣裳,在身上比一比,痛快的倒在床上。

明天便可以见到他,真想不到事情这样顺利,竟会轻而易举找到知己。

晚上站在露台上,只看见一天星,竟把都市流丽的灯光全比了下去。

不知星光这么灿烂,是否为着旧时?<>

点击切换 [繁体版]    [简体版]
上一页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