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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4章 第 22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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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少昰眼里聚了焦,分掌揉着额头,简言两字:“还没。”

葛规表没得可惜,也可怜,葛家这一房就剩一个老母,每天在军营外瞭一瞭。昨儿递话进来,说是夜里梦着孙儿在笑,问问二儿有没有探着消息。

那老太太身子不好,去年大儿葛循良战死的时候就伤心得几近气绝,如今小儿子又没了,军营还没把葛规表阵亡的死讯告诉老人家。

军营里死讯不单发,隔三月才发一回。晏少昰又有心瞒着,吩咐探子抓紧联系山鲁拙,他始终惦记着叁陆九月传回来的那句口信。

——偶然听得一圣子的消息,年纪相貌体征肖似葛将家小少爷,奴才去探探真伪。

要是能把这孩子找回来,也算是给老人家留个念想。

江凛点点头,未说什么。

他曾在乡试口问一试中辩过此题,对葛都督特地了解过,后来也留意过几回葛家家事,算是江凛在这时代为数不多的几个人名牵系。

“你之后有什么打算?”晏少昰问他。

江凛很淡地笑了声。

“我再待三日。兵棋推演诀窍全写在书里了,殿下要是想要我安排一回军演,需得尽快安排兵马,怎么也得五百对五百才能排演开。”

“纸上谈兵招人恨,我留在此处无用。小萧……”

他指指自己的脑袋:“快十五了,他要出来了,他总惦记着回天津,似有不能拖延的要事。我也想贺晓了。”

这个“想”字说得利索,没有沉甸甸的挂念,说得轻飘又畅快,脱口而出就是一句“我想她了”。

晏少昰极淡地蹙了眉,侧目看他,到底什么也没说。

他们那里的人,大抵都是这样敢说敢言的,说话直白,感情也直白,不用顾忌,不必收敛,不需要万般思绪在心头过一遍,不用思虑眼下时局,不用掂掂这份心意会不会太重。

就一句“我想她了”。

晏少昰只点了一下头:“你去吧,那丫头好惹事,自己不找事,事儿也要找上她,多盯着些。”

江凛饶有兴致地看了看这位皇子殿下,不紧不慢地落下一声鼻息,似声笑。

当日晌午,叁鹰赶来了。

尽管嘴上宽慰姑娘说赤眼不是什么要命病,但叁鹰心里有数,关键时候从没掉过链子。

他带着几个信兵亲自跑了一趟,临到跟前,记起姑娘的嘱托——如果主子没染疫,就瞒着别说,什么也别告诉他。

叁鹰没去求见殿下,只找年头问了问,一听几人眼睛没事,没染上赤眼病,肩上差使就算是办完了,收了信就要走。

廿一犹豫着拦了拦:“姑娘信里写了什么?”

叁鹰奇道:“您怎么跟我一样爱打听了?”

今日太医调过的药方就摆在案头,廿一给他扫了一眼,沉声说。

“这两日,殿下头疾又犯了,太医施了针也不奏效,只说是郁结于心,得找点分心的事儿消解消解……姑娘,信里要是写了什么好言好语,就给殿下看看罢。”

两人找了个避人的地方,偷偷摸摸把信读了一遍。

唐荼荼平时赘述多,无事可写也能啰里吧嗦空谈五页,她是从来不缺话题的人,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信里总是溢满各种天马行空的想象,不露痕迹地把后世一些好的观念填进去。

这封信照旧篇幅大,写了好几页,与赤眼病无关的却只有寥寥一行。

二哥你千万好好的,我以后再不带你逛庙会了。

没了。

往日喜怒不形于色的侍卫头子也要叹口气。

殿下太苦了,打小心事不与人说,天家的孩子早慧。这回事又不同,殿下心有愧悔,一群影卫已经不知道他自己想到了什么地方去。

将军坟就在城外一里处,殿下再没去祭拜葛小将军,人前也不露愧悔之色,只是每天大帐里的灯亮到后半夜。

他捧着书学那套兵棋推演法,也自学起大食数码、乘积算法,各种繁琐计算堆了满桌,吃饭都坐在地图前。

这几日大同的战报也不容乐观,左路元兵不停向大同收紧,已有两军汇合的势头了。一群影卫知道他肩上担着上北路,偏偏他们个个都没有领兵的能耐,分不了忧。

头疾忍不得,殿下这几日每早上醒来,脸唇颜色白得,廿一心都得停跳几下,得拿脂膏调色往主子脸上抹,遮遮病容。

大敌当前,主帅是不能病的。

“消解消解?”叁鹰一寻思:“那容易,看我的。姑娘没写的,咱替她写就是了。”

廿一奇道:“你还会仿字?”

没听说过。

之后,廿一眼睁睁看着叁鹰从信上抠字,“赤眼病”三字里抠出“眼”,抠出“病”,“隔离措施”里抠出“离”,甚至从某个字里拎出偏旁部首宝盖头,换纸一遍一遍仿写,从三五成像,学到了十成像。

就靠这么东拼西凑,拼出来一封:

二哥,自你离开后,我……唉,吃饭不香了,眼里看着什么都没意思。

分明已立春了,天还是很冷,二哥那里冷不冷?

雨水已过,快惊蛰了,惊蛰时节易生病,二哥你要好好保重身体,等下次再会,我还带你去逛庙会看焰火,咱们二人吃遍天津,把酒言欢。

廿一:“……”

这孙子,天天学了点什么歪门邪道的!

他甚至学姑娘横着写字!学姑娘说大白话!

他还会留白!

冷眼瞪着,心里骂着,廿一还是把这信接过来了。

他等了半日,盯着营中调度军演人手,头回演练,将军们谁也不想落下,很快凑齐了千人。

到夜里该就寝的时辰,廿一才把信呈上去,跟以往每一次一样锁在密匣里。

“殿下,天津来的信,姑娘……”

黄土砌的沙盘很大,晏少昰躬身坐在其中,对着一座模型矮丘深思,听着廿一说话只怔了一怔。

他背坐着,脑后的银针还没去,半身隐在烛光的背面,头也没回。

“你收起来罢。”

廿一:“殿下?”

“战事未了,不该惦记着私情,之前,是我荒唐了。”

一句话,他断句断了好几回,头疼时说话不如往日简练,总有赘语,又絮絮叨叨重复两遍:“以后姑娘来信,你收起来就是了,不必转呈。”

“等我哪天跟你要,你再……罢了,也别给我。大战在即,不该惦记着私情。”

廿一静站片刻,端着密匣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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