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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0章 第 2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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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你鱼虾过敏么?”

“什么?”

对上二殿下征询的目光,唐荼荼解释:“就是吃了鱼虾会头晕呕吐、脸发肿吗?”

晏少昰凝神聆听:“你是说大头风?”

“过敏是叫这个?”唐荼荼想了想:“应该不是,回头我问问杜仲,没准能填补上这块医学空白呢。”

“那咱们就吃全鱼宴,八冷八热十六道菜,今儿不怕浪费,你只管吃!”

晏少昰又是笑,笑得胸膛连着背一起抖。她向来节俭,今儿能不怕剩菜,这是妥妥的贵客礼仪了。

大锅热灶,上菜很快,等了一刻钟店家上齐菜,小二恭恭敬敬退出去,带上了门。

晏少昰这才摘了那片面具,脸上留下些润肤的白脂膏,他拿着丝帕细致地揩干净。

他顶这么一张脸,一下子又叫蓬荜生辉了。

唐荼荼纳罕:“怎么摘了?”

“戴着不舒服。”

“看着还挺通风透气啊。”唐荼荼拿到手上翻来覆去瞧了瞧,轻轻拉扯这面具试了试弹性,越看越觉得细节传神。

她隔了一寸罩在自己脸前比划,看不着什么样,从自己荷包里摸出一面小圆镜来,把晏少昰看得一愣:“随身装了镜子?”

唐二以前荷包里装一堆小东西,晏少昰记得她的竹锥笔、墨条和随身带的小本本,还要塞几颗肉脯,是没装过镜子的。

到了爱美的年纪了?

那一行环肥燕瘦,不合时宜地窜到他脑子里,“女为悦己者容”几个大字也紧跟着蹦了出来,晏少昰惊得差点捏断汤匙。

他在这惊心动魄的想象里惊碎了半套魂,还是唐荼荼一句话给他搂回来。

“这几天不是在学雕版嘛,版上字是倒的,老师傅们写倒字熟能生巧了,可偶尔也要犯懵,错个偏旁部首的——我就更不行了,就自己想办法,先写好正字,把镜子立在前头一照,这不就反过来了嘛。”

晏少昰总算续上了这口气。

“你倒是干一行学一行。”

唐荼荼:“技多不压身嘛。”

临海的地方,桌上天天有鱼,津门招牌菜一百来样,其中八成全是鱼虾菜。

清蒸的鲜甜,水煮的麻辣,焖鱼从皮儿香到骨,红烧的料汁最厚重,煎酥脆的鱼皮被厚厚的芡汁包裹,鱼肉一丝一丝地在舌尖分层。

唐荼荼点菜时专门吩咐了店家去刺,饶是吩咐了,她还怕店家粗心给漏了。每道菜她都往鱼背先下一筷子,尝着一根刺没有,才放心让他吃。

这位身份尊贵的爷打小没自己剔过鱼,对这长刺的东西过分警惕了,一块指肚大的鱼肉都得抿三抿。

唐荼荼:“他家的菜地道吧?我吃了俩月鱼,就属他家的鱼最鲜。”

晏少昰筷尖一顿。

——怪不得,眼睛明亮碎光闪闪的,比在京城时更亮了。吃鱼果然能补眼。

两人饭过半,外头影卫叩了叩门,小二隔着门招呼了一声:“二位客官,别怪小的多嘴,外头下雪了,看样儿雪还不小呢,这夜路难走,回家赶早不赶迟啊。”

唐荼荼起身开了窗,有长长的斜檐遮挡,只看到漫天蚊蝇一样的雪籽。她探出手去摸了摸。

“真的下雪了。”

“今年雪不断,瑞雪兆丰年,大概是好兆头。”

这么小小一扇窗,身旁那人不知道怎么站的位,一直冲着她,说话间,很轻的气流落在她额侧,一下一下,有节律的。

唐荼荼头也没敢转。

她一吃完饭脑子就钝,又有此风花雪月衬着景,真是一丝一毫的念头都不敢有,怕起了刹不住。

半晌后,落在额侧的气流挪开了。

晏少昰望了望西北方向的离宫别馆,那是漕司府督造好的皇上行宫,前年刚修好。听说用尽天下五方之好物,父皇惦记着问起了好几回,一直想来,又因朝事占着手,一直没能成行。

最高的观景台上亮着天灯,那灯笼巨大,于雪中穿云破雾,颇有龙庭气象。

“要是我没猜错,这片地方,就是太|祖当年起事之地。”

唐荼荼:“……哪儿?”

“行宫那处。”

晏少昰抬起肘弯,在窗前踱步转了半个圈。他小臂上隔着中衣系着一条红穗子,编缕成带,中衣外侧又缝了个小口袋,从里边掏出一枚小小的罗盘来,辨清了东南西北。

唐荼荼看着眼熟:“这不是我编的剑穗么?”

他笑了声,气流撞耳,“是那一条。穗子太长,做剑穗要拖地沾泥,只得缠起来。”

尽管隔了一臂远,唐荼荼还是不由自主地揉了揉耳朵,咕哝:“那是我怕不够长,专门留了一截穗子没编,你剪短一点啊。”

这么贴着中衣系在胳膊上,像什么样子……

晏少昰没理她,双耳自动过滤这小混蛋所有的不识趣。

他辨清了方位,望着行宫方向说:“这地方贫瘠,可龙兴之地,堆也要堆出一条小龙脉来,不然总是名不正言不顺的。”

“可你看这地方一马平川,如何也堆不出山来,所以史书将太|祖起事之地改成了蓟县‘九龙山’,祖庙每三年大供一次,皇族儿女都往蓟县去。”

唐荼荼听傻了,又觉得这事儿逗,由他这曾曾曾孙来揭祖爷爷的短更逗。

“那我抽空去行宫外边看看。哎,不知道皇上什么时候来,等过上几年,行宫里的陈设旧了,一翻新又是大工程。”

晏少昰:“就这两年,一定能成行。回头转告你爹,仔细行事,别卷进地方争斗里。”

唐荼荼斜过脑袋,明眸皓齿一笑:“二哥去我家坐坐,自己跟他讲呀,我一个闺女跟我爹说官场的事,得把他吓出个好歹来。”

倒也是。

只是,他跳过无数次唐家的院墙,在许多个夜里跟她碰过面,还是头回收到“你来我家坐坐”的邀请。

遗憾的是,“我此行行程机密,有要事在身,不能耽搁,再留一日就要回边关。”

唐荼荼不问什么要事,什么机密,她得寸进尺只抓关键词:“噢,这趟就是专程来看我的呗?”

她二哥噎了噎,默默看雪不吭声了。

唐荼荼两颗门牙咬住下唇,才没笑得太猖狂。

楼下一桌好酒客喝得烂醉,酒气弥漫,掌柜困顿地打着哈欠,看见贵客下楼,利索地打包了一份煎鱼籽包。

“姑娘昨儿不是说想外带一份做夜宵么,给您包了两层,油不了衣裳。”

唐荼荼利索地接过来,数好碎银付了账,碎锭子磕在柜台上轻轻一声响,她笑吟吟谢一声:“劳累您招待。”

晏少昰拢了拢臂上的穗绳,站在后首沉默看着。

她在这里适应得很好,一切都好,没什么需要牵挂的。

马车吱呀行驶开,雪渐渐大了。

车轮碾过地上的碎雪,发出很轻的咯吱声,唐荼荼借着雪光看前路,还怕他们人生地不熟的走岔了路。

谁知车夫一路不迷糊,连哪里能穿街、哪里有近巷、哪条路夜里不歇灯都知道,在这七拐八拐的地方轻车熟路,还特意避过所有的穿堂风。

这是个本地人,十有bā • jiǔ是他们的探子——唐荼荼记了记这人的侧脸,知道她身边这样的探子一定还有更多,是殿下留给她的一道锁,家里真有难事时,必定会有大用。

于是心尖尖又软了一层。

唐荼荼坐直身,在这晦暗的夜里看向对座,膝头撞了撞他的腿。

“二哥?”

“嗯。”

她又挪起脚尖,踩踩他的鞋帮子。

“二哥啊。”

“嗯?”

他一动不动,眉眼都懒得偏一下,全是纵容。

唐荼荼吃吃笑了半天:“头回你逼着我喊‘二哥’,我嗓子眼直发干,喊久了居然也挺顺口的。”

晏少昰笑一声,又是鼻腔里溢出来的一声呵。这阴不阴阳不阳的笑听久了,反倒染上了他自己的气质,有那么一丝睥睨世事的味道。

可他实在困得狠了,困了也跟常人一样,垂着头阖眼就能着,又很快被马车颠簸吵醒。

唐荼荼轻轻推开车门,看看前路,已经到衙门后巷了。

她以气音唤了声:“年大哥,就在这儿停吧。”

车夫才一愣怔的工夫,车速一缓,唐荼荼就轻巧地跳了下去,回头挥挥手,轻声说:“不必送了,这条巷子坑坑洼洼的不好走,你们赶紧回吧,明儿见啊!”

她踩着碎雪一路跑走了,芙兰跟在后头,脚步轻灵地追上去。

廿一立刻回头望,听到主子在车里深长地叹了口气:“回吧。”

回去还得赶赴第二场酒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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