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心
呵,原来与陈锁锁有这等纠葛。
那笔款项,恐怕为数至巨,否则泽叔不会这样
烦恼。整件事令我想到hēi • shè • huì首领与他qíng • fù的故
事,要好的时候他什么都肯,发妻子侄,任何人都
比不上美艳的外遇给他的欢愉,这个女人往往掌握
他的命根……
我想得太多了。
那夜很早上床。母亲找过我一次,覆电时酒店
说她已外出,同一位洪太太吃饭去,那一定是泽
婶,她们妯娌间有些话可说。
朦胧间电话铃响,我还不想听,想到可能是母
亲,才挣扎起来,她有神经衰弱,常为小事失眠。
电话那头传来泽叔惊惶的声音。
他竟说:“恭敏,我杀了人,我杀了她:”
我一听,身子落在冰窖里,发抖起来,强自镇
定。
“你在哪里?”
“我在她家。”
“把地址告诉我,快!”
幸亏在市区,十分钟就可以到。
泽叔开了门在等我,浑身汗污,衬衫前幅且溅着褚色血斑。
完了,我想:我们洪家就此完了。
他很颓丧,脸色灰败,指一指房内。
我扑进去,满以为会看到一具尸体,但事实比想象更可怖,我看到陈锁锁向着房门爬行,雪白的地毯上留下一行血迹。
她没有死!
我松下一口气,双膝似筛糠,过去扶起她,她前额受硬物击伤,有一条深而阔的伤口,血流如涌,我急叫泽叔召救伤车。
她一直没有昏迷,眼睁睁地等救护人员来,我用一只小枕头压住伤口,喃喃祝祷,她不能死,一切可以从头开始,但是她不能死。
在担架上,她嘴唇颤抖,似要说话,我把耳朵趋过去,听见她说:“叫……叫他走。”
我对泽叔说:“回家去等我消息。”
锁锁一直支撑着到急救室,眼神已散,我想我一生都难忘这可怕的一幕。
如果她已失去知觉,倒还好些,大家容易做,偏偏她又扭曲着五官,痛苦得如受酷刑,一直挨到缝针。
我满以为她会死。
但是没有,差得远呢,人的生命力,有时这样强这样贱。
医生说:“只是皮外伤,但失血颇多,需要住院。”
也不同她上má • zuì药,一针针就做,看得我浑身发软,做不得声,真是作孽。
护士问我:“你是她的男朋友?警方怀疑她受袭击。”
但锁锁以缓慢、清晰的语气说,她失足滑倒浴室,造成意外,与人无关。
她没有供出他。
我瘫痪在候诊室,故意不即时通知泽叔,让他继续提心吊胆,作为一种惩罚。
过一会我取沙滤水喝,看到老麦公气乎乎赶到,一把抓住我,问:“陈小姐怎么样?”
他是个忠心的老臣子,吓得脸色发青。
我拍着他背脊,“是泽叔叫你来的:”
“是老板娘。”
我把水递给他。
他喝一口问:“到底怎么样?”
“生命无碍。”
“谢皇天!”
我表示同意。
如果失手杀了她,洪家倾家荡产也救不到泽叔,他、他的家、他的子女,一生一世就难逃干系,这次真是险过剃头。
麦公恨恨的说:“真没想到洪昌泽会这么笨!”
我说:“也许他真爱她。”
这次麦公没有笑。
为什么不可以?洪昌泽也是人,弄得不好,他也会堕入爱情的迷离境界。
麦公说:“我去通知老板娘,叫她放心。”
“请她不要与我母亲说起此事,她会害怕。”
麦公点点头。
我跟医生进去看陈锁锁,她紧闭着双眼,但眼皮不住跳动,可见她是清醒的,脸上血污洗净,看得到一大块癌青,嘴角也破裂肿起。
洪昌泽殴打她,毫无疑问,这个愚蠢的人会遭到报应。
我把手轻轻放在她肩上。
她一震,张开眼来。
我怕她在重伤之际,看锗我是泽叔,我们俩长得很像,所以立刻说:“我是恭敏。”
她点点头。
“好好休息。”
她合上眼睛。
我离开病房,麦公在停车场等我,天已蒙蒙亮,许久没有挨夜,累得不知身在何处,思想已不能集中。
姜是老的辣,麦公叫我上他的车子,他要送我回家。
他说:“记住,恭敏,不能伸手打女人,再发火也只可掉头走,切记打死人要偿命,对女人要不死忍,要不走,千万不可动手。”他说的都是金科玉律。
“你看,她死不去,这次抓在手上的把柄更大了。”
我想起来:“麦公,带两个佣人去清理现场,那里一塌糊涂。”
“还用你提?我老麦是管哪一门的?”
到家我倒下来。
一直到醒来,脸都朝下,压得一面孔皱摺。
麦公带着泽婶上来,与我说了几句。
泽婶一脸绝望,同我讲,他们两夫妻都不方便露面,这件事只得由我出面。
做女人真不容易,嫁到洪昌泽这样的男人甚是不幸。
我温言安慰泽婶。
“那女子已没有事,放心。”
“摆得平吗?”
麦公说:“天大的乱子,地大的银子。”
“如今法治社会,这句话也不大通了。”
“可幸乱子尚未酿成。”
“恭敏,交给你了。”
过了很久,泽婶忽然说:“做了二十五年的夫妻,他重话都没跟我说过一句,在孩子们面前,也算是尽责的好父亲,怎么会为一个女人弄到这种地步?我发觉他似一个陌生人,脱胎换骨,我完全不认得他了。”
泽婶用手掩住脸。
我们看到她手上戴的宝石,在微弱的灯光下闪烁,有时候不由你不信,快乐实与钱财与权势无关,不过世人总是坚持有钱总比无钱好。
泽婶其实并不认识泽叔。
他在家一直戴人皮面具,在外,才做真正的洪昌泽。
现在为着一个女人,原形毕露,陈锁锁是一面照妖镜。
我这个闲人忽然有了事做。
每天到医院去探访陈锁锁,事后返公司汇报。
锁锁病榻前的鲜花,每日泽婶派人送来。
这种太太怎么做呢,丈夫有外遇,丈夫失手伤了外遇,由妻子出面送花挽回。
人生充满劫难。
锁锁沉默寡言,她在本市一个亲友也没有,老麦替她找来大量书报杂志,每次上去,都看见她在翻阅。伤口愈合,似一条小小蚯蚓,她一皱眉头,它便蠕动。
我替她安排了整形医生。
“与我说话呀。”
她平静的抬起头来,看着我。
我尴尬的摊摊手。
她说:“你们两叔侄长得好相似。”
出事后,这还是她第一次提到洪昌泽。
不过自语气中,听不到一丝怒意,真不简单。
我叹气,“这样的铁证,还有谣言。”
她点点头,“我听说过,说令尊是油瓶;并非洪氏亲骨肉。”她停一停,“因此你失宠。”
我自嘲,“那是因为我无能,同血缘无关。”
“你为什么不离开这里,离开是非?”
我不响。
“不甘心?”
我看着窗外。
“伺机?”
我转过头来,“此刻的你看上去像个小男孩子,头发一根根直竖。”
“我想出院。”
“别心急,你还要整容,索性趁这个机会把眼睛鼻子做一做才出去。”
她白我一眼。
“我不反对人工美容,与其未老先衰,一层层的皮在脖子上打转,不如去拉一拉,令人看着舒服点。”
她说:“你何必故意搞笑?你心底未必有心情谈谐。”
“小姐,别拆穿西洋镜好不好?”
“没关系,恭敏,你心地好。”
“别高估我。”
“Youhaveaheartofgold。”
“你太武断了。”我笑。
她很认真的说:“我的眼光极准。”
我心想:是吗,那你当初怎么看中洪昌泽?
她开口:“我一直知道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那还以身试法?
她好像有阅心术,“那时,我需要他。”
“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买一把枪,有谁伸手碰我,马上射击。”她若无其事的说。
我吸一口气。
“吓坏你?”
“能不能谈比较愉快的题材?”
她说:“大家都不快乐,怎么谈高兴事?”
我再也说不出话来。
泽婶仍然每日去花店挑花送去。这样贤淑,到底还是说服泽叔在律师处签了离婚书。知情的人都觉得她已经仁尽义至。
十三岁的堂妹同我说:“听讲爸妈离婚是因为爸shā • rén。”小小的瓜子脸充满忧虑。
“不,”我说,“你别听人胡说,shā • rén是要填命的。”
事后立即同泽婶商量,把她送到欧洲去游玩,也许托人找问寄宿学校,不令她回来。
这时候就得佩服洪昌泽,开起会来,仍然腰板笔挺、精神百倍,片刻不放松,把所有的不如意丢在脑后,专业人士一定要有这种本事,他控制情绪,不让情绪控制他,做事永远做好事。
工作后就勉强得多,常拉我喝酒,他酒量非常好,喝来喝去不醉,不能解忧。
他问:“她如何?”
“过些时候可出院。”
“我叫老麦替她找了新地方住。”
我奇:“或许她想回纽约。”还留下干吗?
“她肯?相信我,我与她之间的事,还有得搞。”泽叔苦笑。
我捧着头,“能不能与她妥协议和?让我来做李鸿章,叫她开出条件来。”
“她要离开我。”
“让她走!”
“不行。”
“泽叔,不要发神经,难得她肯走,最可怕的女人是誓死痴缠,同归于尽那类。”我真急了。
“现在叫她走她也不肯走了。”
“那么同她结婚,婚后也是自己人,决不会作怪。”
泽叔瞪着我,“恭敏,你好不怪诞。”
“这是真的,”我苦口婆心,“你看婶婶,到今日地步,还这么为你着想,就因为有夫妻的情义。”
“去,恭敏,去问她到底要什么?”
“泽叔,我先要问你,你愿意付出什么。”
他发呆。
过了很久,他说:“你同她说,我想见她。”
他不愿我知道太多。
我正式成为中间人……
但是陈锁锁不愿见他。
她在削苹果,用一把很尖很利的水果刀,像煞一件凶器,谁给她的?
她抬起眼来,“我不要再见到他,我的伤口尚未复元,不能受刺激,一见他说不定就失去控制,召警抓人。”
“他要与你谈判。”
“有什么好谈?我不明白。”
我既好气又好笑。“他坚持你们之间尚没有完结。”
“早完了。”她淡淡说。
“那么说,你要回祖家?”
“不,我觉得这里很好,我也许会在这里发展。”
“不要再斗下去了,”我恳求,“一人退一步吧,现在还不结帐,要等几时呢,算一算,该追讨的问他要,可以勾销的便忘记,一切烟消云散,岂不风流快活。”
锁锁抬起头来,似乎有点向往我所说的境界,但随即说:“你说得太简单。”
“总可以坐下来谈吧,中英两国都可以达成协议,你尽管把条件开出来。”
“为什么这样热心,恭敏?”
“我喜欢你,我不忍看你受这件事的折磨,何必弄得两败俱伤,该放松的时候要放松。”
她笑,揶揄我:“所以你把财产双手奉献给洪昌泽?”
我被她一拳打闷。
“你们家的事,我颇知道一点。
“我只想帮你。”
她凝视我,“你帮我?我还想帮你呢。”
“帮我?”
“替你把公司抢回来。”
“算了,你不肯合作便算了。”
她笑。
整容医生把她的伤口磨平,真是伟大,一点也看不出来,光滑如新。
心中的疮疤可以这样整一整,世上就没有伤心人了。
我接她出院。
“恭敏,我想住酒店。”
真巧,泽叔也替她做同样的安排,已把她的东西全部送到总统套房。
“出发吧,”我说,“还在等什么?”
我们已成为朋友。
一到达她便冲个香雾浴,成间套房散发着惊人的香气,历久不散,浴室里一地白毛巾,她穿上粗布裤及一件白汗衫,要出去做头发。
我嘱她小心。
“酒店很安全。”她说。
面孔清纯,一点不似背着这么复杂的背境。
“泽叔知道你住这里。”
“当然,他付的租金。”
“如果他来找你,叫他在咖啡店见。”
“我都懂得。”
“再见。”
没有留下来的原因,只得离开。
送母亲到飞机场,她向我抱怨,说这十来天,人人都没头苍蝇,谁都抽不出空闲陪她。
我忽然问:“父亲在生时,你知否他有外遇?”
她并没太大的惊愕,像是知道我迟早会发问,她回答:“一直知道。”
“你不介意?”
“当然介意,但是我不想做出抉择,所以一直不出声。”
“那边有几个孩子?”
“三个。”
“以后在街上碰见,也不认识。”
“你去探望他们好了!我不反对。”
“真的?”
她苦笑,“到这个时候,还反对什么?”
我看着她进关口。
那日下午,陈锁锁约会我。
“大包小包,没人接送真不方便。”她在电话里说。
“我派车来。”
“人呢?”
我一呆,太明显了,一定是我误会,“我不做观音兵。”
“小弟,别拘泥好不好?”
她真有一手,我笑了,“马上来。”
背后麦公声音传来,“是陈锁锁?”
他咬着烟斗,一脸愁容,原本怪他偷听,看到他这么担心,气就消了。
“别与她这么接近,到底还是你叔父的女人。”
我犹疑,“她同他还没有完结?”
“你说呢?”
我不响。
“就算他俩告一段落,你也犯不着惹她。”
她是那么吸引,而我尚年轻,有冒险的精神。
“你这算是示威?”麦公很了解我。
与陈锁锁在一起,似乎得到一种力量,可以对抗洪昌泽。
“麦公,从此处开始,我懂得怎样做。”
“恭敏,你没有赌本,不能xià • zhù。”
“是,”我承认,“所以我输无可输,不用担心。”我笑了。
他大大不以为然。
大人越是不让做的事情,越是想做。
她烫了发,看上去比较女性化,手上提着的都是衣物,因为送货要等明天,她等不及。
我们两人都没有提到洪昌泽,痛快的玩了一天。
或许在开头的时候,大家都欠缺一点点诚意,双方的目的不过要使洪昌泽不舒服,即使只是令他有那么一点点不快也是好的,但后来发觉她实在是个好伴侣,成熟、幽默、爽朗,而且,她的确是个标致的女子。
原来美丽的女人能使她的男伴有优越感,那一日我获得不少同性投来艳羡的眼光,他们先看她,然后再看我,想知我有什么能耐获得她的青睐。
难怪漂亮的女孩子多人追求。
晚上吃海鲜的时候,我约她第二天见o
“有什么特别的去处?”
“去见一位伯母,独个儿不好意思,有位搭档比较好开口。”
“不是去借贷吧?”
“你不用担心。”
当夜我礼貌的致电那边,女主人听到我姓名先呆半晌,然后大方的邀请我过去。
我称她为洪太太,我想母亲不会介意。
洪太太并不好做,想她们两位都明白,不会争这种无谓的名分。
我带着陈锁锁上去,拎许多水果,那位洪太太已在恭候,看得出她打扮过,家里也收拾得特别整齐。
她非常年轻,只四十岁左右,但孩子们已经很大,有十多二十岁,是中学生。
她客气的招呼我们,并且叫孩子出来。
两个男孩同我长得极之相似,高大斯文,一式的白衣白裤球鞋,笑着叫哥哥,陈锁锁听到,先是一呆,随后就明白其中巧妙。那女孩比较娇纵,不大友善,向我们点点头就回房去,脸蛋很有性格。
从家中的摆设用品看来,经济情形似乎不错。我略为放心,到底是自家的骨血,他们狼狈,我心不忍。
陈锁锁很会应对,她的态度不卑不亢,一下子就熟络了,把她请来是明智之举。
我总以为姨太大们要有惊人的风情,烟视媚行,真的看到父亲的姨太太,发觉她比母亲更为善良,当初不知是怎么进的门,比较起来,锁锁反而更有资格做坏女人。
我看她一眼,她也瞪我一眼。她完全知道我心想什么。
洪太太看在眼中,莞尔,闲闲的问我们几时结婚。
我吓一跳,难道在旁人眼中,我同陈锁锁已经这么亲呢?女人们都有玲珑剔透的心,什么都看得出来。
女主人说:“这些日子来,多亏有泽叔,式式周到,有些事,我想不到,他都想到,替孩子们找了好学校,与他们商量念哪门科目,一件不缺。”
我看锁锁一眼。
她嘴角孕育着一个讥讽的笑。
洪昌泽是公认的好人,众人的恩公,要推倒他不是易事。
“弟妹将来的志向是什么2”
“大弟决定读医,小弟对工程有兴趣,泽叔叫妹妹试一试建筑。”
我说:“那是要出去的。”
“泽叔已替我们办移民,这一两年可成行。”
送出去,就没人与他争,咱们这一支不得不退出洪氏证券,干其它的行业。
其实是无所谓的,莫菲兹的儿子稚不会玩提琴,不少二世祖被父亲死逼也不肯承继祖业,但他们是选择的,不像弟弟,一早被泽叔引到旁的支路上去。
他们有权知道父亲干的是什么行业,说不定有一人是证券奇才。
“恭敏,你母亲好吧?”
“好,”我补一句,“不过很寂寞。”
她苦笑:“孩子们太活跃,长大了都高飞,没有一个近身。”
忽然锁锁问:“怎么没听说寂寞的男人?”
洪太太一怔。
我又看锁锁一眼,她扬起一道眉,挑战的样子。
告辞出来,我抱怨她作风古怪。
她说:“也不过我跟你学习,世上哪有人带了叔父的情人,去见父亲的情人。”
我问:“你只是我叔父的情人,你没有其他的身分?”
她叹口气,“女人最吃软功,一下子就感动了。”
“你在说你自己?”
“我在说女人,可怜的女人。”
“叫洪昌泽怕的女人,就不是弱者。”
她抬起头来,“谢谢。”
“你肯不肯与泽叔商谈?”
“恭敏,你为我做了不少,你也着实把我当朋友,你有什么要求,请提出来。”
“锁锁,大家算是自己人,不必隐瞒,公司本由我父亲与他一同承继,没有理由不让我们几兄弟过问。”
“你要什么?”
“想争取我的权益。”
“令尊当年把他挤得很惨。”
我惊异,我以为他们是好兄弟。
“你不晓得吧,因为你是个艺术家,对公司政治、人际关系不感兴趣,他受过许多苦难才得到今天所有的一切,他们兄弟俩互不信任,他很委屈。”
“你帮他?”
“这不算帮,这是我深知的事实。”
“倒是公私分明。”
“你不用讽刺,”她微笑,“我们还要合作呢。”说得真漂亮。
“恭敏,如果我们之间缺乏一个共同的目标,还有无机会做朋友?”
我想一想,她的话翻为白话,是说:如果我俩不急需互相利用,会不会在一起?
她斜眼看着我。
我不知道。她长得这么美,又曾在我怀中奄奄一息,我实在不知道。
她在我眼中搜索答案,满意后,松口气。
“他有什么把柄在你手中?”
锁锁答非所问:“我们曾经计划结婚。”
我立刻知道问得放肆,她并不打算告诉我,手中有什么东西。
“那个时候,他几乎什么都告诉我,绝不瞒我,我知道很多,也乐于参与,但他一直拖着没有离婚,我想嫁时他不肯娶,等他羽翼已成,无后顾之忧的时候,我已决定离开他。”
“你为什么还不走?”
“他抓住我的小辫子,恭敏,”她shen • yin一声,“你还不明白2”
我瞪大双眼,“到底是你欠他,还是他欠你?我糊涂了。”
锁锁哈哈大笑起来,笑到后来,变成呜咽。
我把思维整理一下,打出答案。
(一)洪昌泽与锁锁在一起共同生活过三年。
(二)在这段期间,她掌握到他的秘密,如果将它们揭露,泽叔有麻烦。秘密可能是来历不明的巨款、数本假帐、逃税证据,甚至荒谬一点,一叠肉麻的情书。
(三)很不幸,洪昌泽也得防她,故此泽叔手头上也有陈锁锁不可告人之秘密,它们可能是相片、录映带、契约……
(四)如果陈锁锁要自由,她必须拿她掌握的东西,还给泽叔,换回泽叔手中的秘密。
(五)他们两人都不肯这么做,都想设法叫对方乖乖俯首称臣。
这个时候,我介入了。
我也有企图,我也不是个好人,一直想伺机得回洪氏长孙的地位,对证券有无兴趣是我的事,但我绝不甘心一辈子做洪昌泽的扯线木偶。
看到陈锁锁,知道她是我的好机会。
“我们该怎么做?”
“你去同他说,我跟你要结婚。”
单听这一句,我已明白她的计划。
“如果他觉得尴尬,那么我们可以谈判,条件是,你得回你的地位,我得回我的东西,从此陈锁锁这个人在你们洪家面前消失,如何?”
“倘若他觉得无所谓?”
锁锁把两条手臂搭在我肩膀上,微笑,“那我们只好结婚了。”我问:“他的东西呢,你不还给他?”
“啧啧啧,恭敏,切记帮理不帮亲,我是弱女子,他是大男人,叫我得点好处,也不为太过,是不是?”
她与我面对面,相距只有十来公分,呵气如兰,我觉得脸颊麻痒,好像被她头发拂到,但不对,她的头发那么短,没有可能。
那究竟是什么呢,我暗暗叹息,觉得浑身乏力,泽叔不舍得她走,自然有他的理由。
我并没有跑到叔父面前去宣布这件事,这是行不得的,到了斗智的地步,非得知彼知己不行。
母亲第一个得到消息,她一看锁锁的照片,便不喜欢,“比你大,十分妖娆,虽有姿色,无限轻薄。”
新闻传到泽叔手中,他不动声色,似乎此事已在他意料之中,于是我与锁锁也按兵不动。
我一有空便在她酒店套房坐,人家以为无限春色,实际上我们一人一罐啤酒,观看欧洲足球大赛。风雨前夕,我们的精神十分紧张,因为泽叔迟迟没有表示。
锁锁故作轻松,“喂,你有无能力养女人?想清楚一点,不如我们找个僻静的地方私奔算数,我也不要报复了。”
我一直主张议和,结果自己也成为战场上的一分子,不得不苦笑。
泽叔终于宣我上朝。
先是风花雪月一番,闲话家常,然后话入正题。
“你与陈锁锁同居?”他闲闲的问。
我说:“没有没有,怎么会,我一向不赞成同居。”
“你要当心这个女人。”
我不响。
“她不易相处,”泽叔看着我,“我不以为你能驾驭她,而且,她另外有情人。”
我抬起眉毛:“情人,不,她没有其他的人,泽叔,我们将要结婚,她对我是忠实的。”
“你以为我会相信?”
“不相信什么?她真对我好,还是结婚?”
“两者都不相信,你根本不了解她。”
我们两叔侄抢着说话,如讲急口令,但是两个人都没有激动。
我说:“了解或者不,真正有诚意结婚的不谈这些边际问题,只要我肯支持她,她肯支持
我,就是好夫妻,什么志同道合、一对璧人、互相了解……全是不必要的琐事。”
“你们真要结婚?”
“为什么不?我已到达成家的年龄。泽叔,人人知道我是空心老倌,这年头女孩子很精刮的,她们要实权实利,光是去派对时开保险箱取条项链借给她们挂上?那不够,我认为锁锁适合我,她可以帮我,她见过世面,吃得苦,最主要的是,手上有点钱。”
泽叔哑然失笑,“你们打算怎么样,双栖双宿到三藩市唐人埠去开片士多店?”
“我肯定她手上的钱不只那一点点。”
“你知道她的钱从何来?”
“我不关心,我相信不是来自你那里,你不过是洪氏证券的受薪股东。”
“你不理会她的过去?”
“过去,什么过去?过去是不存在的,早已烟消云散,今日才最为重要。”
他不语,室内陡然沉静下来,我听到电子钟轻微滴滴声。
过很久很久,泽叔说:“恭敏,你明明知道她是我喜欢的人,我同她还没完结。”
“对不起。”
“只一声对不起?”
我情绪紧张,怕他打个哈哈,伸手出来说声恭喜,我就得真与锁锁百年好合。
不过话得说回来,娶了锁锁还真的不错,我表情又松懈下来。
“恭敏,她利用你,你看不出来?她知道你阅世浅,人天真,利用你来要挟我,这点你都不明白?”
“她与我在一起,有那么坏吗?”我问,“除了面子问题,我看不出有什么不妥。”
“恭敏,她是我的女人:她与我睡觉达三年之久,你是我的侄儿,我们是否一定要把关系陷人这种境界?”他终于动怒。
“但不是同时,你明白吗,泽叔,不是同时。”
泽叔死忍,额角青筋蠕动,我很痛快,难怪那么多的人讲究报复,原来味道真的不错。
“我知道她有些东西在你那里,你可否还给她?作为礼物如何?”
泽叔摇头。
“你愿意交换?”
“叫她亲自来说。”他冷笑。
“她害怕,她怕再度在医院里躺两个礼拜。”
“恭敏,你与她站在同一阵线?”
“很明显。”
他说:“她的狐惑,对付你这黄毛小子,绰绰有余,好,我懂了,你同她说,叫她把东西拿来交换。”
我维持缄默,握着双手,支撑着下巴,看住他。
“什么,还不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