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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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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朝行的是郡县制,三十六郡下再分设各县,虽然“IP”两个字尚且懵懂,但“泗水”却是实实在在的郡名。

叔孙通的操作点醒了所有人——刘邦就在泗水郡。

秦始皇立刻拍板道:“治粟内史何在?”

底下立刻有一个衣紫腰金的官员拱手起立,等待着始皇陛下的指示:“臣在。”

嬴政肃颜:“去查阅今年最新报上来的户籍,先从有名有姓当过官的查起,此人日后既然能有此等大志向,必非黔首。速速去办!”

他的推测一语中的,治粟内史领了命立刻匆匆去往置放户籍竹简的库房,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捧着一卷竹简而归。

“启禀陛下,在册的县吏未曾找到名为刘邦者,但确有四名刘姓者,其一字季,是沛县下属的一个亭长,沛郡丰邑中阳里人,家中有一妻,无子。其二……”

治粟内史先是念读一遍,再将抄录此四者的竹简奉上。

要说秦朝严明纪法还是卓有成效的,严密的户籍制度下,每一户都被登记在册,且每年做一次大的更新,再报往咸阳。

多亏于此,治粟内史才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查来刘邦的身份——当然也有祖龙的智慧作用其中,他立刻指出此人可能的身份推测,缩小了搜索范围,减小了很多工作量。

刘邦作为亭长,其工作职责接近现代的村长,十里之内一切事务像他汇报。每年查户口的责任,自然而然地也落在了他的身上。

这位历史上素有“流氓”之名的一代开国君主,恐怕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的相关信息,竟然是通过这样滑稽的方式从自己手里递了出去,送到那个被他颠覆政权,同时也是他偶像的男人手里。

彼时,正值农闲时节,中原一代正处于暑热风干之季,沛县也不例外。

刘邦正在度过他寻常而百无聊赖的一天。和家中的吕雉别过后,他拎了一壶酒,顶着烈日去酒馆,和乡里几位好友饮酒寻乐。

这不算一壶好酒,但也是他亲爱的岳父所赠之饮。酒馆那里已经欠上好几壶的酒钱了,虽则老板爽气,允了他过些时日再还,但若是再欠上几壶,脸皮厚如刘邦也觉得不太合适。

今日共饮的是沛县县吏夏侯婴和狱掾曹参,他俩和刘邦交好多年,今日得了闲,三人便相约酒馆。

过了晌午后,酒馆不过只有寥寥几人,三人酒后上头,便开始感叹阔论,互相吹起牛来。

天幕正是在这时出现的。

在酒精的作用下,另外二人见此异象,又惊又惧,反而在刘邦几句戏言下朗声大笑。

“醉罢!醉罢!桌上的圆盘竟也能飞上天花板!”

曹参酒醒了一半,他细细端详着天幕中清晰的陶俑像,嘴皮子都不利索了:“这……这是皇陵?我听狱中曾被征徭去骊山的犯人说过,始皇陛圣上的排场大到尔等不敢想象,千万陶俑塑立,挖的坑有几个乡里那么大!”

“你莫不是昏头了,皇陵远在骊山,咱们沛县在另一头哩!”刘邦打趣道,酒醉的他趴在方桌上,根本不抬头细看天幕。

夏侯婴将刘邦整个拽起来,直直对上天幕,“季兄,你才是要醒一醒。”

同时,祁衡的导游画外音也源源不断地飘进他的耳朵。

什么“秦二世而亡”、“赵政吕政”,皇家密辛在三人面前徐徐展开。

曹参夏侯婴二人还沉浸在大秦即将覆灭的震惊中,刘邦忽地一击掌:“皇帝老儿家原来也会搞这些花边的趣事,继续继续!”

他甚至还再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就着剩下的那点儿小菜,听得津津有味,仿佛听得是什么村头八卦。

等再听到赵高用咸鱼掩盖尸体时,他甚至绷不住表情噗嗤笑了出来。

曹参连忙观察四下无人,酒馆里只有这一桌客人,老板也在后院帮厨,才放心下来。

他扯了扯刘邦的衣袖:“季兄,慎言,虽不知此为何物,然所议皆为始皇帝陛下之事,按秦律……”

“非也,”刘邦一挥手,十足的自信,“我等远在沛县,这里也没有旁的人,你我三人还会互相检举不成?正所谓天高皇帝远,猴子当大王,县令老爷都能把皇土的税钱偷进自己口袋了,哥一个吹吹牛又何妨?”

这话说得在理,此时的秦朝已是吏难深重,中央一切亲力亲为的审查使得律法运行不再像最初那样被奉为圭臬。

所以刘邦根本不怕这些话听了就会被捉去,何况他好带也是个亭长。

夏侯婴微微蹙眉,总觉得这块骤然出现的天幕……怎么看怎么怪啊!这不符合生活常识!

但是酒精的运转下,三个人没一个人提出什么有用的论调。

他们心想着,总不能这块凭空而现的大圆盘,还能把秦始皇从咸阳搬过来吧!

当天幕赞叹完秦始皇的功绩时,刘邦还当这是说书,从袖口摸出一枚半两钱,朝虚空一丢作势要打赏,然后高声赞道:“大丈夫当如是也!”

曹参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刚刚刘季是不是扔了一枚半两钱,怎么半空消失了?

是喝酒喝到两眼眼昏花了罢!他这样自我安慰道。

没有人注意到,一条小小的弹幕悄然发送。

——直到天幕说到“西汉高祖刘邦”,此三者嘻嘻哈哈的氛围才骤然改变。

刘邦刚举起来的酒碗一个松手,“砰”地摔碎在地上,碎片一直崩溅到夏侯婴的鞋履上。

夏侯婴顾不得脚边的陶碗碎片,他伸出一只关节硕大的指节,掏了掏自己的耳朵,然后看向曹参。

“我耳朵没问题啊?”

“我也听到……高祖刘邦?”

“那我真没听错!”

“真把大秦给反啦?”

二人齐齐转向旁边酒已经全然醒了的刘邦,异口同声道:“季兄?既姓刘,莫非……”

刘邦搔了搔头皮,半晌才憋出一句:“我同族?”

这话说出口,他自己也不信的。刘邦虽然从来一副乡里泼皮模样,从前也不做什么正经营生,但是脑子确实比谁都转得快,和朋友们耍嘴皮子次次都能占上风。

他酒一惊醒,便意识到这天幕的存在是某种神迹,根本不是自己方才迷迷瞪瞪以为的说书把戏。

天机不可泄露,这样的神迹降临,意味着他多半是故事里主人公。

西汉高祖,正是日后的自己!

这事儿可太大了,虽然不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而且如何谋划也是日后的事,但得先将这两个好友对付过去——不是他不相信二位哥哥,只是现在都还没到不得不反的时节呢,谋逆之罪要是真被举报了,便全完了!

刘邦顺着刚刚的窘态,直接弯下腰去,捂住肚子,哎呦喂地叫了起来。

“腹中剧痛!对不住了,去去便回!”

话音未落,刘邦已然从长凳上一跃而起,奔着茅厕而去。

秦朝尚还没有三十六计,但刘邦深知——屎遁为上计!

在治粟内史去库房中翻箱倒柜的时候,天幕仍在继续。

【西汉开国时,烽火连年已让这片土地的子民受到了太多的挫磨,人口锐减,经济倒行。甚至有个很有名的开国笑话,说西汉初期,刘邦这位皇帝的座驾,甚至都凑不出四匹颜色一样的马来,让刚刚享受上VIP尊贵待遇的邦哥很是无语。

在这样经济凋敝,国力衰弱的背景下,伟大的汉高祖决定先抄作业。

抄谁的作业?抄大秦的作业!

现成的秦法,抄!现成的郡县制,抄!现成的军功赏爵,抄!现成的三公九卿制,抄!现成的叔孙通,抄!

哦不好意思,是叔孙通带来的现成的礼法,抄!不小心念快了,我向两千年前的叔孙博士道歉。】

天幕的声音带了一些揶揄,想要逗一逗观众,可叔孙通本人脸都绿了,直接朝着秦始皇跪了个五体投地。

这算是哪门子的道歉,这分明是要了他的老命!

秦始皇此刻并没有心思去琢磨如何严惩这些未来会弃大秦而去的臣子,双眼紧盯着天幕,生怕错过一点。

但既然天幕特意提到了叔孙博士,也许此人尚有大用处。

思及于此,嬴政道:“叔孙博士还是站起来好生看着,朕也许还能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叔孙通忙领旨谢恩,还不忘补上一句吹捧的话语:“陛下高瞻远瞩,是我等格局狭隘。”

一下子把秦始皇捧了上去,显得仿佛他不给将功补过的机会,便是“格局狭隘”了似的。

这点小把戏,嬴政不放在心上,他示意蒙毅继续抓紧记录。

【当然,邦哥抄作业,那是有选择的抄,有脑子的抄——这也不难理解,毕竟按大秦那套逻辑运转着运转着,就被百姓推翻了,要是还不吸取秦朝横征暴敛的教训,汉朝也会步了秦之后尘,成为短命王朝。

本来不想讲太多后面朝代的东西,但是评秦实在是脱不开西汉,这俩一前一后挨着,又像是父子,又像是兄弟,但是又有点仇敌的感觉,很微妙啊。

刘邦还是很有远见的,他出身乡野,平日里的工作最多的就是护送来来往往参加徭役的黔首,也见了无数因为秦律残暴不仁而抬不起头的平民。所以他和后代自始至终都在对秦法进行改造。

这场改造旷日持久,延续了好几代人,从最初各种酷刑肉刑的大肆使用,到逐渐取消肉刑,改为笞刑,再逐渐削减,从笞五百到三百到一百,这才摸索到一个合适的界限。

在赋税农业发展方面,刘邦将大量的田地分给了陪自己打天下的诸侯们,用意是让他们从战时状态立刻转为去发展农业,有饭吃才能养好民呀。此外,轻徭薄赋,与民休息,甚至汉高祖的继任者——汉文帝本人,是一个和秦始皇完全相反的人。

他在位23年,没有给自己修过一座宫殿,也没给自己添置过一件起居的华物,一颗心拳拳为民,将发展中的利益悉数让给民众。】

嬴政被说的老脸微微发烫——朕真的有这么离谱?那这数次东巡,无数溢美之词……合着都是在糊弄朕!

他顿时觉得自己华美的陵墓和正修建的阿房宫显得尴尬无比。

罢了罢了,他这也是第一次做皇帝,有错又如何,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嬴政疯狂自我安慰着,来抵消面上的尴尬,浑然不顾某个客观事实——谁还不是头一次当皇帝了!

【既然要对比的话,那还得再提一提汉武帝,这位已然是曾孙辈的了,但是他却和秦始皇有很多共同之处。

汉武帝拳打匈奴,脚踢南越,跟秦始皇一样,爱好是封禅、东巡以及方士仙术。这些还只是像在皮相,最重要的是他把嬴政身上最大的问题也学来了。

他重用酷吏,严厉刑罚,大兴土木,晚期时的西汉和秦末比,有之过而无不及。

但汉朝却没有断在这里,因为他有一颗清醒的头脑,及时醒悟。他甚至下了一篇罪己诏,对自己这些年的横征暴敛180°大转弯,重新开始治理民生,任用贤良,兼听兼明。

司马光评其“有亡秦之失而免亡秦之祸乎”。这里就是汉武帝和嬴政的不同,也是为什么汉武帝打造了西汉盛世,而大秦止步二世。

秦输在了自己的急于求成,成为了昙花一现,而继承其遗志的西汉,在百年不疾不徐的韬光养晦中,不仅全面超过了秦朝的版图,还有史以来第一次征服了游牧民族,成为华夷天下共主。

华夷天下共主,恐怕是秦始皇本人也不曾想过,未来的华夏子民,还会有这样的辉煌时刻,他所期盼的“书同文、言同语”的美好图景,在百年之后的汉朝实现了,从此天下华裔以说汉语,写汉字为荣,这也是西汉留给后世最宝贵的精神财富。】

“华夷天下共主……”嬴政喃喃地念着,只觉得胸潮澎湃,心驰神往。

虽然他并不知晓,彼时的匈奴暂退关外,却也正在高速发展,并将在二十年后成长为一头凶猛的巨兽,和中原大地的君主站上同一张历史的牌桌。

秦始皇在心底再次将这句话念了一遍——他已然北征匈奴,将河套地区收入囊中,万里长城的修建也是为了保护子子孙孙不再受到侵扰。

他以为这已是自己的终点——毕竟这已是有史以来第一大的疆域了,做到如此地步实属不易,谁见了不为他歌功颂德。

原来根本就不够!那乡野痞夫刘邦的徒子徒孙能做到,凭什么我大秦做不到?

叔孙通将天幕口中的“任用贤良”和“兼听兼明”听得是明明白白,他立刻将这个“贤良”的帽子戴在了自己头上,仿佛忘记刚刚天幕说他叛入汉门一般——因为他嗅到了机会,儒家的机会。

他是何等的聪明,现在正是秦始皇的动摇时刻,只需要联系上天幕前面那句“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这便将会是一个绝佳的缺口。

“陛下莫要怅然自失,这分明是天大的好事啊!”叔孙通又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秦始皇果然被他吸引住,他眉头不展:“好事?大秦都要被人家的铁蹄踏破咸阳城了!”

叔孙通高喊道:“非也!依臣之见,既然汉承秦制,青出于蓝,说明刘邦分明是大秦的异性子嗣。而那汉文帝、汉武帝,做的好也是应当的,毕竟所有之框架皆为陛下亲建,他们也不过是陛下的徒子徒孙罢了!”

连跪地一动不敢动的李斯也忍不住微微侧目——这老登,连徒子徒孙这种屁话都敢讲,葫芦里卖的指定不是什么好货!

这番“徒子徒孙论”歪打正着,让秦始皇觉得心中好受了一些。

也是,这些后人虽然是踩着自己那个笨蛋儿子上的位,但是还是很尊敬咱这个“老祖宗”嘛,那个叫刘邦的不是还发了弹幕,说“大丈夫当如是也”?

叔孙通观察着始皇陛下的微表情,立刻添油加醋道:“既然是咱们大秦的徒子徒孙,青出于蓝,又碰巧有那么点方面胜于蓝,那作为祖师爷,西汉的药方岂不是可以借来一用?”

他将原话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添了几个字,一下子变得没有那么扎眼了起来。

秦始皇听得心中一动,叔孙通说的这些话虽然不免有为自己争宠之嫌,但是其中的道理却是切合实际的。

如果将西汉的优势拿来学习,是不是便能止住大秦日益衰颓的势头……只是自己所剩时日也无多,完全合格的继承人也还没培养出来。

天幕之言,却是为他指明了一条若隐若现的救国方案,但要在一两年内拿出一套切实可行的改革方案,将一切推上正轨,仍旧难如登天。

也不能怪秦始皇这些年信奉神仙,对方士大招大揽——他想要更多的时间,想让这架亲手缔造的皇家马车,行得更远些,再等一等,等他能培养出一个优秀的继承人……

秦始皇好羡慕刘邦,按天幕的意思,此人不但有好儿子,还有好孙子,更有个做的比自己还好的曾孙!

毕竟秦国运转了七百年,出过几不少优秀的君主,在他们的积累下,才有了大一统的秦朝。也许就是气数都用在前面了,加之江山易攻难守,所以没能生出一位可以守住江山的皇帝。

叔孙通的谏言被他认可,秦始皇颔首道:“依叔孙博士之见,又当如何改制?西汉改秦法尚且用了近百年,朕可没有这一百年的时间去等。”

李斯忍不住抬起头,他意识到了叔孙通想要做什么,顾不上自己罪臣之身,也要守护自己的理念:“陛下!秦法是秦国历任国君代代传承至今,倘若贸然削减刑法,只怕会让更多的地痞流氓流入乡里,为害百姓呐!”

叔孙通一拍大腿:“李丞相所言极是,叔孙某一听便知,你我二人在此方面为知己呐!”

李斯一僵,剩下的那些继续维护秦律的话一下子哽在喉咙里,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他生出些茫然来,朝堂上法儒两家可以说是积怨已久,李斯是法学的专家,而叔孙通,虽说此人性情油滑,但在儒学上亦是有很好的造诣——如此二人怎么看都和知己不搭边。

李斯僵硬的大脑齿轮缓缓转动,最终心头涌上一种不好的预感——这老登,突然说什么胡话,准没好事!

李斯心里还在咯噔,便听得叔孙通继续道:“秦法是大秦的珍宝,修订一事应徐徐图之,然黎明百姓已难承其重,陛下何不礼法并行,法家所行之暴虐,由儒礼一并抚慰;儒礼原有之仁懦,由秦法扫荡!”

此言一出,朝堂上立刻纷纷攘攘。李斯听到“法家暴虐”的字眼,立刻要同他辩驳:“法何来暴虐!严厉的律法才能恐吓住存在犯罪之心之辈,倘若用你儒家那一套满口仁义道德来治国,又如何约束黔首,如何维持大秦运转!”

不光是李斯,其余的儒生博士也是吹胡子瞪眼——什么叫“儒礼仁懦”!这叔孙通还是不是自己人了,怎么连老祖宗都骂,是不是疯了!

一时间又是炒作一团,所论依然是那些老掉牙的争论,直到秦始皇高高挥起衣袍,哼道:“通通闭嘴,听叔孙通说完!一帮酒囊饭袋,争起来说的头头是道,又有谁能给朕一个可行的方案!”

儒生们这才歇了声,李斯也闭上嘴。

叔孙通这才继续道:“臣的意思是,若要能长久的统治,笼络民心,可学天幕所言‘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民心宜疏不宜堵,严酷律法的震慑,长久来看远不如儒家所宣传的礼教,通过代代教化,让大秦的子民从心底尊敬陛下。”

秦始皇若有所思,这才开始细细品味汉武帝的“独尊儒术”,何况叔孙通既然会投奔那西汉,被西汉的皇帝重用,也许儒家真的有用途——

但远水难解近渴,秦始皇叹道:“教化子民一事,也是需要五十年三代人的谋划,朕……等不起,大秦也等不起。”

叔孙通眨眨眼:“近处也有近处的法子,只是要苦了李丞相和赵中车府令。”

李斯、赵高:“?”

只听叔孙通道:“陛下可下诏称近年李丞相与赵中车府令阳奉阴违,私修大秦律法,强加赋徭,中饱私囊,现二人已伏诛,故大赦天下。原本行肉刑、死刑的一律削减刑罚,效仿西汉改为笞刑,以给其改过自新之机会;原本轻刑之犯,则免除刑罚,将其中原本服徭役的归还田内,如此一来,更多的黔首流入土地,来年便可将口赋免去,亦能保证进出无负。”

如此一来,所有的锅都推到李斯这个法家践行者和宦官赵高的头上,那么陛下的仁德形象便可深入人心,再借此机会宣传君仁臣忠,父慈子孝的儒家思想,便可以在大秦这一代子民的心中种下种子,久而久之,便能学来西汉那一套稳固的思想制度。

同时,眼前的困难也得以解决,在这样的名声基础上大赦天下,原本被重刑酷法压迫的黔首得到了喘息的空间——百姓们所求的不过是休养生息的一片土地,吃得上饭便不会想着要造反。那么六国余孽就算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没有一呼百应的可能。

此言一出,李斯与赵高张口便要骂,他们定然是不想背上这千古骂名,可惜已是戴罪之身,只能把这一堆话往肚子里咽。

冯去疾张大了嘴,惊道:“荒唐,赦了各门类的犯人,在建的骊山陵和阿房宫如何如期完成。”

叔孙通没有回答,只是定定地看向秦始皇。

嬴政明白他的意思,这个老奸巨猾的泥鳅是定然不会亲自说,要停了这一切昭示着丰功伟绩的建筑工程,他在等着自己金口亲言呢!

“要缩减征徭的数目,也不是不可行。各地的驻军不能减,那么可动的便是修皇陵的和在咸阳修建宫殿的——你们这是逼着朕做决定呐。”

“朕的骊山陵,从朕登基的第一年动土,起劲已有三十余载,常年用到约有十万人,最多时征用有七十万人口。”

“朕常以为,千百年来第一位始皇帝,有千年国祚,修这样一座宏伟的皇陵,方能配得上朕的身份。却从未想过,朕的大秦竟成了短命王朝,十四年便分崩离析。”

“倘若这样一座盛世皇陵,它的主人刚住进去,外面的土地便要被群雄割据,战火连天,甚至是外围殉葬坑的陶俑也要被后人掘出来随意赏玩——那这样劳民伤财的修建又有什么意义?”

“朕夙兴夜寐,寻求不老长生,是为了让大秦走得更远,让朕的子孙后代福祚绵延!今既得天命揭示,也是大秦之幸,是朕始皇帝之幸。冯相所问不必担忧,阿房宫可留有后人再续建,至于骊山陵,李斯,不,交给蒙毅来办吧,操建从简,用最少的徭民,尽快完工。”

这一番肺腑之言说的底下群臣悉数跪地不起,只有蒙毅放下手中的笔简,领命道:“是。”

他的头颅垂下,心却飞地高远——大秦,要变天了。

叔孙通这通“礼法并行”的说法,可以说是一石四鸟。一则缓解了横征暴敛给黔首们带来的灾难,为律法再修再订争取到了时间,二则为今后儒家学说罗网大秦子民的思想,为当年的焚书坑儒翻案,三则六国余孽也没了起义的借口,四则日后挟幼子以亡秦的两个佞臣也再无翻身的机会。

天幕所罗列的几项大秦危在旦夕的缘由,现在只剩下了一条尚还没有眉目。

那便是继承人的选定。

其实也不能算是完全没有眉目,那一封令扶苏回咸阳的诏书已经快马加鞭地赶往上郡,不日便可见到扶苏。

想到这个儿子,嬴政便觉得又是好气,又是心疼——你说他孝顺吧,那也有点愚孝,父要儿死儿不得不死,真是狗屁淳于越教出来的好东西。

是该给他换个老师——早就该换了,当初哪怕是交到李斯手里,教习一些严刑重法的思想,遇到问题的时候也不至于这般不动脑子,别人说什么信什么!

只是这老师的人选……

秦始皇的目光在每一个朝臣中来回停顿着。儒生是万万不可的,他学来的已经够多了;李斯下了狱后,虽然嬴政还想再压榨压榨剩余价值,让这个秦法研究专家来修订律法,但是戴罪之身再给太子当老师也不妥帖;冯去疾与蒙毅是可以考虑的,但不是上上之选,此二人忠心有余,才干不足,教不出一个令人满意的答卷。

难不成还要他这一把老骨头亲自上阵?可他政务繁忙,每日批阅上百斤的竹简,哪里抽的出空来教习一个这么大的皇子?更别用说他时日无多,而未竟的事业还有很多……

秦始皇一筹莫展之际,冯去疾读出了始皇陛下心中的愁绪:“陛下可是还有困惑,臣有一提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准奏。”

冯去疾抬头看着天幕:“方才叔孙博士随手一点便能找到刘邦所在,此等神迹应当还有无数我等未曾参透的玄妙用处。臣观察其上文字有各种颜色,陛下在赠出半两钱一打后,所言文字便成了金黄之色,那若是所赠更多,是否会有更多益处。”

秦始皇立刻差人再从库房里取来几盘银钱,一股脑递进天幕——

祁衡的游览其实已经进入了尾声,正琢磨着要不要下播,忽然手机里连续放了几个遮满屏幕的礼物特效。

[VIP嬴政送出超级火箭x1!]

[VIP嬴政送出超级火箭x1!]

[VIP嬴政送出超级火箭x1!]

三个大额礼物,砸地祁衡一时间屏住了呼吸。

【感谢嬴政大哥送来的三个火箭!主播还是第一次收到这么大的打赏,谢谢谢谢,大哥有什么提议和意见尽管提,主播知无不言。】

他有些羞赧地挠了挠头,补充道:

【不过咱们直播间是正经的旅游直播,主打历史科普,主播是不会穿女装和给粉丝团□□心饼干什么的!还请见谅啊。】

什么“粉丝团”、“爱心饼干”,这帮秦人是一个也没听懂,但是“穿女装”却是随便谁都能明白其中的含义。

蒙毅瞪大眼睛,暗想:真是世风日下,怎么神仙给大秦送天机还要穿女人的衣服,这是什么怪事。

秦始皇却很激动——还得是多砸点银钱下去,果然神仙都是需要金银供奉的,之前给的少了哪里理睬他,现在都自称“知无不言”了。

他整理好心情,问出第一个问题:

[VIP嬴政:敢问,倘若要为公子扶苏择一位好老师,应当选什么人呢?]

祁衡愣了一下,肃然起敬——这是个帅气多金的历史迷观众呐,又打赏大方,又总是顶着秦始皇的id,而且还问的都是些一点也不ooc的问题。

高手,高手!

他略做思考,然后给出了一个答案。

【硬要说的话,真的很难讲。要想教好扶苏,肯定不能继续任用那帮儒生,因为做帝王的学问也很复杂,要把人放在高压环境下,给他锻炼才能成长。

但是如果要说应该和什么人学习的话,可以和汉高祖刘邦学习——邦哥之比嬴政小三岁,最他的学习目标绰绰有余。而且刘邦能开启西汉的时代,并给后人留一个尚不错的摊子,这点已经够秦始皇和扶苏学很久了。

只可惜,这两个人没有任何的时空交集,所以全然是主播的胡乱猜想,观众们也不必当真。】

嬴政把刘邦两个字在嘴里又嚼了一遍,有些怀疑:此人一个乡野痞夫,当真有如此多优点?

另一边,远在上郡的扶苏吓得毛笔一笔甩在竹简上,印出一个巨大的墨团。

这可是把他们大秦推翻了的危险人物呐!

[VIP嬴政:为何刘邦?]

秦始皇问得很简短,手心忍不住微微出汗。

这天幕中男子性情在他看来古怪得很,此人既能在大庭广众下大四宣讲皇家轶事,也能将秦汉背后的危机分析地鞭辟入里。

而且似乎回答问题与否端看他心情,若是问出些在此人看来没有价值的疑问,那人是读都不会读的。

秦始皇上次受这种如履薄冰的委屈,还是在被父亲嬴异人丢在赵国的那段时间,被赵国人人喊打,只能藏匿在赵姬母族府上,仰仗着他人的鼻息过日子。

不过现今这种感觉是不同的,四十年前尚且年幼的自己漂泊如一叶孤舟,而今是在为了自己治下的广阔疆域而请教世外高人。

【学而不思则罔,这的确是个值得深挖的问题,想知道为什么认为扶苏可以向刘邦学习,要对扶苏嬴政和刘邦三人都进行分析。

首先扶苏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是大秦的第一顺位继承人,是百官万民之心所向……尽管史书上对他的记载少之又少,但我们还是可以从记载中试着窥探他的部分人物画像。

最出名的便是他的素有的仁贤之名,所以也有人认为扶苏作为继承人太过软弱,只听取儒家那一套仁义礼智的观点,没有学来他父亲的法家治国观念。

此外,作为依附于秦始皇的赵高也曾夸赞他“长子刚毅而武勇,信人而奋士”,即刚柔并济,重义守信。

综合来看,这是一个有缺憾的皇子,但也绝非碌碌无为之辈,而他身上缺少的,是一种帝王气度。

帝王气度有很多种,秦皇汉武的大开大合是开拓型的帝王气度,文景二帝的修生养息是发育型的帝王气度,刘邦不太一样,他是布衣天子的帝王气度。】

布衣天子?

秦始皇没能咂摸明白,布衣便是黔首,如何作为天子的前置形容?

但他还是压下心思,决定相信这位“布衣天子”身上的过人之处。

他命令蒙毅道:“蒙卿朝后将此段再誊抄一份,让扶苏好好瞧瞧。”

远在上郡的扶苏也正目不转睛地看向天幕。

神迹称此人是做自己老师的最佳人选,便一定有其道理!

虽然他不明白,为何天幕称自己太过仁懦,令不得继续任用儒生——淳于越博士分明是他最尊敬的师长。

在这点上,他心底并不认同天幕,但仍秉承着敬畏之心与学习之愿望听下去。

还有那“高压环境”又是何物?

无论如何,这位西汉高祖刘邦——

一定是一位绝顶英雄人物,想必犹如古来圣贤一般!

【说白了,就是要学来他的市井之气和不要脸皮!

说起刘邦这个人啊,他是有大智慧的,同时不拘一切小节……】

“咣当”一声,扶苏差点从垫的厚厚的蒲团上摔倒在地。

什么不要脸皮,这是能学的东西吗?!不是说好圣贤般的人物吗!

蒙恬连忙为这位狼狈的公子扶正衣冠,他看向扶苏的眼神颇有些怜爱的意味:

一物降一物,公子就是太过板正,这个刘邦说不定真的适合做他老师。

天音对大秦众人心思各异的反应一无所知,他仍在继续聊着刘邦:

【刘邦此人有一大特点:说谎成性。这种不入流的性格特征在寻常帝王家是不常见的。

然帝国权力有自己的一套运行机制,自古都是敢想敢做的人笑到最后,墨守成规之士饮恨而终。

在乱世帝王权术面前,高尚的道德只是个人的操守,并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

你看唐太宗李世民,论个人能力堪称人中龙凤,但论资排辈他在李建成后面,如果真的按兄友弟恭那一套,他的才能就得不到体现,盛世大唐,万朝来仪的景象某种程度是也多亏他敢弑兄逼父。

刘邦靠着“贺钱万”招摇撞骗混来一顿饭,靠的全是一张厚脸皮,甚至老丈人还相中他,把吕雉这么一个奇女子嫁给他。

鸿门宴上,张良才指点了一句,他便能立刻心领神会,乱忽悠一通,还能配合着闯进来的樊哙一块儿忽悠。

如果离开这种浑然天成的流氓气质,刘邦大概很难冲破种种困难险阻,坐上秦末纷争最后的王座上。

和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项羽。同样作为竞争秦末战争大赢家有力竞争者的项羽,有很多刘邦没有的东西——楚国宗室出身、一呼百应的旗帜、领军对阵百胜不怠……

其中和刘邦最为不同的,便是他的贵族气节和含仁怀义。

项羽慷慨仗义,他宝马赠予亭长,头颅自刎与旧部下,其重大义流传千古,尽显英雄本色。

但同时他的仁义是小家子气的,在和部下论功封赏时,他不愿意和众人分享胜利的果实,只设的给一些小恩小惠。

反观刘邦,洞察人心,心胸开阔,行郡国并行制广封诸侯,连自己讨厌的人也能得到他的重用。

当然,这些分封的异姓诸侯日后的结局暂且按下不表,至少刚打完仗的时候,他是很大方地和众人共享成果的。

再说回到扶苏身上,他有限的史料中,最出名的一项便是沙丘之变后,一封假遗诏送到上郡,扶苏竟毫不疑心,当真听从君令抹了脖子。

如果他能学到一点刘邦身上那种油滑的气质,那么他一定会再三怀疑真假,请蒙恬将军护送他亲自去咸阳面见父皇。

届时,赵高所谋自然会随之破灭,大秦的历史将被改写。】

扶苏从起初听到“说谎成性”、“不要脸皮”的震惊无措,再到听完整个分析时,宛如雷击一般僵坐在蒲团上,连要在竹简上记下这番醒世之言都忘记了。

这是他近三十年来,第一次有人告诉他。

你要油滑,要学来乡野流氓般的气质,他所尊崇的那一套仁义道德不过是一纸空谈。

怎会是一纸空谈?古来圣贤,一直是他向学的榜样,怎么如今反而成了一种罪过!

可天幕里,他的死亡着实是冤,且此冤怨不得别人,确实是自己的软懦,是多年来淳博士所教之理念。

他不过是在践行恩师的教诲,却被奸恶的小人玩弄,葬送了自己的性命,也葬送了大秦的未来。

扶苏多年构建的世界观被外来力量骤然撕裂,他先是下意识地想要否定——什么狗屁歪理邪说。

但事实就这样摆在眼前,他不敢质疑天幕的真伪,这样的神迹如何造伪,这分明是上头对他的旨意,要他做出改变。

扶苏宛如孩童般望向旁边静立的蒙恬,眼神里是求助与惘然。

“蒙将军,我……”

而蒙恬只是轻轻摇头:“公子,莫要为难蒙某,公子才是手握大秦气运之人。”

这话说出来,对秦始皇有点不敬——妄议皇储,是该被治罪的,但是蒙恬和秦始皇多年君臣相伴,他很清楚始皇陛下的意思。

陛下是属意公子的,只是公子在为政上太过仁义,缺乏强硬的手腕,所以尚需再调.教观察。

扶苏的求助他不能回答,这是一个绝佳捶打公子的机会,要让他自己琢磨透彻。

扶苏读懂了蒙恬的深意,他缓缓看向天幕,深吸一口气,没有再说一个字。

俏皮的男声继续娓娓道来。

【不过这种流氓气质对君主来说也不一定要全学来,毕竟老流氓的名号在后世之人中口口相传,那只会越传越难听。

扶苏有他自己的优点,开国需要秦始皇的雄谋大略,治国图谋长远的发展也需要扶苏这样仁义爱民的君主,他只是恰好缺了刘邦身上这几个点,倘若能学来这些,那他也许会成长为是一个开明勤政,慷慨爱民的汉文帝第二。】

上郡的公子正在进行心灵的涤荡,咸阳的秦始皇则十分冷静。

他一面谋划着如何照着天幕的意思,请来刘邦教习扶苏——他倒是不怕此人再率军反了大秦,毕竟今后大秦黔首生活焕然一新,刘邦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

同时,秦始皇也在细味天幕提到的另一位英雄豪杰,项羽。

先前天幕便提到过“楚人一炬”之类的用词,如此联系来,此人便是楚国余孽,如今正潜藏在暗地里,等着秦朝哪里出了乱子,便可振臂一呼,揭竿而起,以重振他楚地的威风。

还有一个他心中最大的疑惑——秦始皇起初听闻后朝行郡县与分封并行时,便有了这样的疑惑:再分封诸侯,难道不会像周天子封诸侯一样,血脉逐渐淡薄,直至纷争再起,重新割裂诸国吗?

那句“这些分封的异姓诸侯日后的结局暂且按下不表”给了他答案,虽然语焉不详,但是他敏锐地猜出了西汉的做法——先安抚,再杀!

这的确是个好法子,虽然残酷,但是既稳定了王朝初立时的动荡局面,又可以在站稳脚跟后用各种各样的谋划逐个击破。

他当初既有击破六国的能耐,又何尝不能煮了几个分封的王侯?

属实是英雄大计,值得学习!

秦始皇欣然颔首,对有问就答的天幕很是满意,于是他提出了第二个问题。

[VIP嬴政:西汉强盛,又有秦制为骨,缘何还会灭亡?]

可主播还没来得及回答什么,天幕骤然一黑,所有音画皆消失不见,只有一行空落落的文字:

[时空网络□□会员服务免费试用已结束,续费请缴纳民生值!]

正准备对汉室灭亡缘由大记特记的蒙毅抬起头:“?”

“民生值是为何物?”

嬴政朗然问道,在不知此为何物的前提下,他并不敢贸然点下充值的按钮。

机械女声响起,天幕上也逐字映出解释的文字。

[所谓民生,主要是指您治内黔首的基本生存和生活状态,包括但不限于以下方面:收入、教育、文体、健康、养老和社保等。]

[民生值,即为黔首们潜意识里对这项项目的满意程度。为防引起恐慌,不利于王朝稳固,打分过程在黔首的梦境内进行,不会被记住。]

[您目前的民生值为:十分,余额不足,请再接再厉!]

右边一侧显示的所需数值分了各类名目,短的有续费一炷香的,也有长如按年为单位,甚至是终身制的,不过其后所跟的数字也是长长一串。

秦始皇小心翼翼挑出一个最低的,也要一千分,是现有民生值的百倍!

更不要说那些长期的会员费,用词都不是千万所能形容的。

秦始皇:“……”

这现实和理想也差太多了吧!

朕治下的黔首,日子就过得有这么不如意吗?

天幕有不再有变化,停在这个续费失败的界面,一个明晃晃的“十”字仿佛在催促着秦始皇速行改革之令。

叔孙通登时起身,举手加额,震声道:“陛下,不宜拖延,大赦一事应当立刻办起。今此天幕是上天赐予大秦的良机,若是惹得不快,怠慢了哪里,只怕后面陛下再想从中提问一二……”

秦始皇沉下眸——叔孙通说的在理,神迹向来是来的快走得也快,天幕也不知何时会消失。

所以要快,要有如闪电之势,让天神得见他秦始皇对大秦的统治力,才能让他的大秦得到真正的护佑。

一个月,不,十日,要让中央机构发挥出前所未有的效率,这样才足够!

他跨出一步,玄衣纁裳垂然静默,唯有铿然之音字字诵读:

“冯相,拟朕手谕。”

“七月十日,大赦天下。”

“秦传国七百年,自商鞅变法,严律肃法,得强军,扫liù • hé,一统天下也。朕自创业来开疆拓土,率百万雄师,北征匈奴,南伐百越,四巡东郡。”

“然,不察廷内奸人作乱,惑乱圣听,私修大秦律法,强加赋徭,中饱私囊。”

“虽则罪已伏诛,黔首之苦尚在。念徭役劳苦,农民罢弊,未有以安之;刑重法苛,未有以平之;供亿烦重,未有以纾之。水旱不时,天灾屡见,朕甚惧焉。爰布溥恩,与民更始,可大赦天下。”

“一切便民事宜,依叔孙博士所言,由奉常、廷尉拟定细则,罪臣李相共同商拟其余人等全力配合此令。”

殿内一片黑衣玄冠叩拜而下。

“臣等,领旨。”

咸阳宫檐下,原有的数只黑羽黄喙的乌鸫,在众官员整齐的跪拜应声中,展翅飞远,留下光秃秃的瓦片。

……

冯去疾承下旨意,胸臆澎湃亦有苦涩。

七月十日便要大赦天下,而一切谋划从今日方始——现已是六月尾声,再扣除车马送令至各郡县,再传至乡亭,查阅宗卷的时辰,如此一来留给朝廷的至多三五日。

辛苦是一方面,但这种天命所至的使命感仍是让这位半老的朝臣激动不已,心情激荡有如十年前开国之时,望着陛下彻底从先前好大喜功的泥沼中脱身,哪一个臣子见了不感激流涕。

只是,这可真是苦了他们了!

不过拟定大赦范围的法条,主要还是廷尉大人的工作,以及罪臣李斯李丞相——也不知陛下是什么意思,竟要李斯给自己的罪诏拟细则,是用完人再斩,还是戴罪立功,留他一命?

他悄悄抬起眼去看上首威仪凛凛的始皇陛下,后者仍紧锁向天幕上的文字——颁布大赦之令后,他竟仍不满足,还想从中学习一二!

秦始皇思虑后果然再次开口道:“朕仍在回忆天幕对郡县分封之争的见解。诸位爱卿可曾记得开国之初,是何人曾提过将分封与郡县制并行?”

他朦胧间回忆起,刘邦其实并非所谓“郡国并行制”的首创者,在秦开国之初商讨制度时,曾有一人已先一步提出这种论调,只是自己不曾听取,而今上了年纪,记性也越发地差了。

众人互相对视,最终是老臣蒙毅回忆起来:“如若臣未曾记错,应当是那时的宰相王绾大人。”

“王绾?”

嬴政回忆起来,那是大秦一统天下后的第一位宰相,那时李斯还只是一个廷尉,他们为自己共商“秦皇”之尊号,被自己改成更为威严的“秦始皇”。

现在王绾早已告老还乡,丞相的位置也换了人……

“冯劫,去查王绾现今何在,朕要请他再议国事。”

底下人皆是心惊,没想到始皇陛下竟然真的考虑对沿用十年至今的郡县制做改变,还要把回家安享晚年的王相给揪回来。

秦始皇又看向治粟内史:“你查到的那几个刘姓的小吏,在筛查有无一人,家中妻子名为吕雉的,便可确认此人是刘邦。”

“此外,你再点几个得力人手,去把此人请来,带到咸阳面圣。太子之师一事还需再做定夺。本朝先前教习公子一事,皆是分别交给诸位爱卿,前朝太子太傅一职已废止,刘邦一个小吏,能不能教暂且不论,此等责任他也不便担当。”

“宗正,你与奉常一同商议太子册立的典礼,从简从快,事不宜迟。”

“蒙毅,你和廷尉配合关押好胡亥和赵高,李斯暂且不入牢狱,派人看着,朕还要他有用。”

……

群臣一一奉旨,待到退朝时,竟已过了晌午。

朝廷忙碌起来,君臣只觉得时光飞逝,在对天幕消失的胆战心惊里,七月十日如期而至。

众臣加班加点才赶上秦始皇所令之日,让这条圣令传至每一郡,每一县,乃至每一亭的每一个黔首。

入夜时分,咸阳宫灯火通明,亮如白昼,殿内君臣皆是衣冠皆备,伸长脖子望着天幕上的数字。

秦始皇深深吐出一口浊气。真是万幸,十日之后,天幕仍在,停在民生值的画面上一动不动。

现下,便是检验初步成果的时候。

嬴政心里也没底——这样大的政令,先前没有一点风声,便如疾风骤雨般传至各个郡县。他听闻各郡县官员皆是惊掉下巴,也不知执行力度如何。

秦朝这般辽阔的疆域与治理秦国时完全不同,各地郡县的官员对政令法规执行私打折扣,其实是常有的事,他几次东巡,也是为了用自己的威严去震慑各地。

天幕入梦,随着黔首们不断给出答案,再又复入梦乡,代表民生值的数字也不断上涨着。

十,百,千,两千……最终定格在三千二百七十八上,再也不动了。

“陛下,如此看来,此民生值是每晚入夜更新一次。三千有余,可喜可贺,定时陛下的新策甚得民心,黔首们现今对陛下那无一不是感恩戴德!”

叔孙通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第一排,离天子最近的地方,而且第一时间开始表演他的经典剧目——拍马屁。

李斯斜了叔孙通一眼,虽然没想明白,这油嘴滑舌的家伙怎么站到自己原来的位置去了,但还是先向秦始皇严明他心中的思考:

“陛下,此三千二百余尚不知谓多谓少,臣谏请陛下派遣有信之人,去各郡县再行检查,对符合条件而未赦免的犯人行以赦免,未减除赋徭的地方责令整改,以此来观察民生值变动,按人口行对比,便可得全国对中央朝廷的听命与否。”

这是个很好的提议,秦始皇立刻心领神会——怎么没想到还能这样运用天幕,李斯果有真见解。

他眼神复杂地望向被除冠服,仅着粗布麻衣的李斯。

十日来受人看管,连番拷问,又要协助廷尉着手修订律法,这位曾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李丞相,竟是瘦了一圈。

然纵使如此,他心中所思依然是如何将底下各郡县管理好,令人侧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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