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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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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重用酷吏,严厉刑罚,大兴土木,晚期时的西汉和秦末比,有之过而无不及。

但汉朝却没有断在这里,因为他有一颗清醒的头脑,及时醒悟。他甚至下了一篇罪己诏,对自己这些年的横征暴敛180°大转弯,重新开始治理民生,任用贤良,兼听兼明。

司马光评其“有亡秦之失而免亡秦之祸乎”。这里就是汉武帝和嬴政的不同,也是为什么汉武帝打造了西汉盛世,而大秦止步二世。

秦输在了自己的急于求成,成为了昙花一现,而继承其遗志的西汉,在百年不疾不徐的韬光养晦中,不仅全面超过了秦朝的版图,还有史以来第一次征服了游牧民族,成为华夷天下共主。

华夷天下共主,恐怕是秦始皇本人也不曾想过,未来的华夏子民,还会有这样的辉煌时刻,他所期盼的“书同文、言同语”的美好图景,在百年之后的汉朝实现了,从此天下华裔以说汉语,写汉字为荣,这也是西汉留给后世最宝贵的精神财富。】

“华夷天下共主……”嬴政喃喃地念着,只觉得胸潮澎湃,心驰神往。

虽然他并不知晓,彼时的匈奴暂退关外,却也正在高速发展,并将在二十年后成长为一头凶猛的巨兽,和中原大地的君主站上同一张历史的牌桌。

秦始皇在心底再次将这句话念了一遍——他已然北征匈奴,将河套地区收入囊中,万里长城的修建也是为了保护子子孙孙不再受到侵扰。

他以为这已是自己的终点——毕竟这已是有史以来第一大的疆域了,做到如此地步实属不易,谁见了不为他歌功颂德。

原来根本就不够!那乡野痞夫刘邦的徒子徒孙能做到,凭什么我大秦做不到?

叔孙通将天幕口中的“任用贤良”和“兼听兼明”听得是明明白白,他立刻将这个“贤良”的帽子戴在了自己头上,仿佛忘记刚刚天幕说他叛入汉门一般——因为他嗅到了机会,儒家的机会。

他是何等的聪明,现在正是秦始皇的动摇时刻,只需要联系上天幕前面那句“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这便将会是一个绝佳的缺口。

“陛下莫要怅然自失,这分明是天大的好事啊!”叔孙通又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秦始皇果然被他吸引住,他眉头不展:“好事?大秦都要被人家的铁蹄踏破咸阳城了!”

叔孙通高喊道:“非也!依臣之见,既然汉承秦制,青出于蓝,说明刘邦分明是大秦的异性子嗣。而那汉文帝、汉武帝,做的好也是应当的,毕竟所有之框架皆为陛下亲建,他们也不过是陛下的徒子徒孙罢了!”

连跪地一动不敢动的李斯也忍不住微微侧目——这老登,连徒子徒孙这种屁话都敢讲,葫芦里卖的指定不是什么好货!

这番“徒子徒孙论”歪打正着,让秦始皇觉得心中好受了一些。

也是,这些后人虽然是踩着自己那个笨蛋儿子上的位,但是还是很尊敬咱这个“老祖宗”嘛,那个叫刘邦的不是还发了弹幕,说“大丈夫当如是也”?

叔孙通观察着始皇陛下的微表情,立刻添油加醋道:“既然是咱们大秦的徒子徒孙,青出于蓝,又碰巧有那么点方面胜于蓝,那作为祖师爷,西汉的药方岂不是可以借来一用?”

他将原话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添了几个字,一下子变得没有那么扎眼了起来。

秦始皇听得心中一动,叔孙通说的这些话虽然不免有为自己争宠之嫌,但是其中的道理却是切合实际的。

如果将西汉的优势拿来学习,是不是便能止住大秦日益衰颓的势头……只是自己所剩时日也无多,完全合格的继承人也还没培养出来。

天幕之言,却是为他指明了一条若隐若现的救国方案,但要在一两年内拿出一套切实可行的改革方案,将一切推上正轨,仍旧难如登天。

也不能怪秦始皇这些年信奉神仙,对方士大招大揽——他想要更多的时间,想让这架亲手缔造的皇家马车,行得更远些,再等一等,等他能培养出一个优秀的继承人……

秦始皇好羡慕刘邦,按天幕的意思,此人不但有好儿子,还有好孙子,更有个做的比自己还好的曾孙!

毕竟秦国运转了七百年,出过几不少优秀的君主,在他们的积累下,才有了大一统的秦朝。也许就是气数都用在前面了,加之江山易攻难守,所以没能生出一位可以守住江山的皇帝。

叔孙通的谏言被他认可,秦始皇颔首道:“依叔孙博士之见,又当如何改制?西汉改秦法尚且用了近百年,朕可没有这一百年的时间去等。”

李斯忍不住抬起头,他意识到了叔孙通想要做什么,顾不上自己罪臣之身,也要守护自己的理念:“陛下!秦法是秦国历任国君代代传承至今,倘若贸然削减刑法,只怕会让更多的地痞流氓流入乡里,为害百姓呐!”

叔孙通一拍大腿:“李丞相所言极是,叔孙某一听便知,你我二人在此方面为知己呐!”

李斯一僵,剩下的那些继续维护秦律的话一下子哽在喉咙里,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他生出些茫然来,朝堂上法儒两家可以说是积怨已久,李斯是法学的专家,而叔孙通,虽说此人性情油滑,但在儒学上亦是有很好的造诣——如此二人怎么看都和知己不搭边。

李斯僵硬的大脑齿轮缓缓转动,最终心头涌上一种不好的预感——这老登,突然说什么胡话,准没好事!

李斯心里还在咯噔,便听得叔孙通继续道:“秦法是大秦的珍宝,修订一事应徐徐图之,然黎明百姓已难承其重,陛下何不礼法并行,法家所行之暴虐,由儒礼一并抚慰;儒礼原有之仁懦,由秦法扫荡!”

此言一出,朝堂上立刻纷纷攘攘。李斯听到“法家暴虐”的字眼,立刻要同他辩驳:“法何来暴虐!严厉的律法才能恐吓住存在犯罪之心之辈,倘若用你儒家那一套满口仁义道德来治国,又如何约束黔首,如何维持大秦运转!”

不光是李斯,其余的儒生博士也是吹胡子瞪眼——什么叫“儒礼仁懦”!这叔孙通还是不是自己人了,怎么连老祖宗都骂,是不是疯了!

一时间又是炒作一团,所论依然是那些老掉牙的争论,直到秦始皇高高挥起衣袍,哼道:“通通闭嘴,听叔孙通说完!一帮酒囊饭袋,争起来说的头头是道,又有谁能给朕一个可行的方案!”

儒生们这才歇了声,李斯也闭上嘴。

叔孙通这才继续道:“臣的意思是,若要能长久的统治,笼络民心,可学天幕所言‘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民心宜疏不宜堵,严酷律法的震慑,长久来看远不如儒家所宣传的礼教,通过代代教化,让大秦的子民从心底尊敬陛下。”

秦始皇若有所思,这才开始细细品味汉武帝的“独尊儒术”,何况叔孙通既然会投奔那西汉,被西汉的皇帝重用,也许儒家真的有用途——

但远水难解近渴,秦始皇叹道:“教化子民一事,也是需要五十年三代人的谋划,朕……等不起,大秦也等不起。”

叔孙通眨眨眼:“近处也有近处的法子,只是要苦了李丞相和赵中车府令。”

李斯、赵高:“?”

只听叔孙通道:“陛下可下诏称近年李丞相与赵中车府令阳奉阴违,私修大秦律法,强加赋徭,中饱私囊,现二人已伏诛,故大赦天下。原本行肉刑、死刑的一律削减刑罚,效仿西汉改为笞刑,以给其改过自新之机会;原本轻刑之犯,则免除刑罚,将其中原本服徭役的归还田内,如此一来,更多的黔首流入土地,来年便可将口赋免去,亦能保证进出无负。”

如此一来,所有的锅都推到李斯这个法家践行者和宦官赵高的头上,那么陛下的仁德形象便可深入人心,再借此机会宣传君仁臣忠,父慈子孝的儒家思想,便可以在大秦这一代子民的心中种下种子,久而久之,便能学来西汉那一套稳固的思想制度。

同时,眼前的困难也得以解决,在这样的名声基础上大赦天下,原本被重刑酷法压迫的黔首得到了喘息的空间——百姓们所求的不过是休养生息的一片土地,吃得上饭便不会想着要造反。那么六国余孽就算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没有一呼百应的可能。

此言一出,李斯与赵高张口便要骂,他们定然是不想背上这千古骂名,可惜已是戴罪之身,只能把这一堆话往肚子里咽。

冯去疾张大了嘴,惊道:“荒唐,赦了各门类的犯人,在建的骊山陵和阿房宫如何如期完成。”

叔孙通没有回答,只是定定地看向秦始皇。

嬴政明白他的意思,这个老奸巨猾的泥鳅是定然不会亲自说,要停了这一切昭示着丰功伟绩的建筑工程,他在等着自己金口亲言呢!

“要缩减征徭的数目,也不是不可行。各地的驻军不能减,那么可动的便是修皇陵的和在咸阳修建宫殿的——你们这是逼着朕做决定呐。”

“朕的骊山陵,从朕登基的第一年动土,起劲已有三十余载,常年用到约有十万人,最多时征用有七十万人口。”

“朕常以为,千百年来第一位始皇帝,有千年国祚,修这样一座宏伟的皇陵,方能配得上朕的身份。却从未想过,朕的大秦竟成了短命王朝,十四年便分崩离析。”

“倘若这样一座盛世皇陵,它的主人刚住进去,外面的土地便要被群雄割据,战火连天,甚至是外围殉葬坑的陶俑也要被后人掘出来随意赏玩——那这样劳民伤财的修建又有什么意义?”

“朕夙兴夜寐,寻求不老长生,是为了让大秦走得更远,让朕的子孙后代福祚绵延!今既得天命揭示,也是大秦之幸,是朕始皇帝之幸。冯相所问不必担忧,阿房宫可留有后人再续建,至于骊山陵,李斯,不,交给蒙毅来办吧,操建从简,用最少的徭民,尽快完工。”

这一番肺腑之言说的底下群臣悉数跪地不起,只有蒙毅放下手中的笔简,领命道:“是。”

他的头颅垂下,心却飞地高远——大秦,要变天了。

叔孙通这通“礼法并行”的说法,可以说是一石四鸟。一则缓解了横征暴敛给黔首们带来的灾难,为律法再修再订争取到了时间,二则为今后儒家学说罗网大秦子民的思想,为当年的焚书坑儒翻案,三则六国余孽也没了起义的借口,四则日后挟幼子以亡秦的两个佞臣也再无翻身的机会。

天幕所罗列的几项大秦危在旦夕的缘由,现在只剩下了一条尚还没有眉目。

那便是继承人的选定。

其实也不能算是完全没有眉目,那一封令扶苏回咸阳的诏书已经快马加鞭地赶往上郡,不日便可见到扶苏。

想到这个儿子,嬴政便觉得又是好气,又是心疼——你说他孝顺吧,那也有点愚孝,父要儿死儿不得不死,真是狗屁淳于越教出来的好东西。

是该给他换个老师——早就该换了,当初哪怕是交到李斯手里,教习一些严刑重法的思想,遇到问题的时候也不至于这般不动脑子,别人说什么信什么!

只是这老师的人选……

秦始皇的目光在每一个朝臣中来回停顿着。儒生是万万不可的,他学来的已经够多了;李斯下了狱后,虽然嬴政还想再压榨压榨剩余价值,让这个秦法研究专家来修订律法,但是戴罪之身再给太子当老师也不妥帖;冯去疾与蒙毅是可以考虑的,但不是上上之选,此二人忠心有余,才干不足,教不出一个令人满意的答卷。

难不成还要他这一把老骨头亲自上阵?可他政务繁忙,每日批阅上百斤的竹简,哪里抽的出空来教习一个这么大的皇子?更别用说他时日无多,而未竟的事业还有很多……

秦始皇一筹莫展之际,冯去疾读出了始皇陛下心中的愁绪:“陛下可是还有困惑,臣有一提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准奏。”

冯去疾抬头看着天幕:“方才叔孙博士随手一点便能找到刘邦所在,此等神迹应当还有无数我等未曾参透的玄妙用处。臣观察其上文字有各种颜色,陛下在赠出半两钱一打后,所言文字便成了金黄之色,那若是所赠更多,是否会有更多益处。”

秦始皇立刻差人再从库房里取来几盘银钱,一股脑递进天幕——

祁衡的游览其实已经进入了尾声,正琢磨着要不要下播,忽然手机里连续放了几个遮满屏幕的礼物特效。

[VIP嬴政送出超级火箭x1!]

[VIP嬴政送出超级火箭x1!]

[VIP嬴政送出超级火箭x1!]

三个大额礼物,砸地祁衡一时间屏住了呼吸。

【感谢嬴政大哥送来的三个火箭!主播还是第一次收到这么大的打赏,谢谢谢谢,大哥有什么提议和意见尽管提,主播知无不言。】

他有些羞赧地挠了挠头,补充道:

【不过咱们直播间是正经的旅游直播,主打历史科普,主播是不会穿女装和给粉丝团□□心饼干什么的!还请见谅啊。】

什么“粉丝团”、“爱心饼干”,这帮秦人是一个也没听懂,但是“穿女装”却是随便谁都能明白其中的含义。

蒙毅瞪大眼睛,暗想:真是世风日下,怎么神仙给大秦送天机还要穿女人的衣服,这是什么怪事。

秦始皇却很激动——还得是多砸点银钱下去,果然神仙都是需要金银供奉的,之前给的少了哪里理睬他,现在都自称“知无不言”了。

他整理好心情,问出第一个问题:

[VIP嬴政:敢问,倘若要为公子扶苏择一位好老师,应当选什么人呢?]

祁衡愣了一下,肃然起敬——这是个帅气多金的历史迷观众呐,又打赏大方,又总是顶着秦始皇的id,而且还问的都是些一点也不ooc的问题。

高手,高手!

他略做思考,然后给出了一个答案。

【硬要说的话,真的很难讲。要想教好扶苏,肯定不能继续任用那帮儒生,因为做帝王的学问也很复杂,要把人放在高压环境下,给他锻炼才能成长。

但是如果要说应该和什么人学习的话,可以和汉高祖刘邦学习——邦哥之比嬴政小三岁,最他的学习目标绰绰有余。而且刘邦能开启西汉的时代,并给后人留一个尚不错的摊子,这点已经够秦始皇和扶苏学很久了。

只可惜,这两个人没有任何的时空交集,所以全然是主播的胡乱猜想,观众们也不必当真。】

嬴政把刘邦两个字在嘴里又嚼了一遍,有些怀疑:此人一个乡野痞夫,当真有如此多优点?

另一边,远在上郡的扶苏吓得毛笔一笔甩在竹简上,印出一个巨大的墨团。

这可是把他们大秦推翻了的危险人物呐!

[VIP嬴政:为何刘邦?]

秦始皇问得很简短,手心忍不住微微出汗。

这天幕中男子性情在他看来古怪得很,此人既能在大庭广众下大四宣讲皇家轶事,也能将秦汉背后的危机分析地鞭辟入里。

而且似乎回答问题与否端看他心情,若是问出些在此人看来没有价值的疑问,那人是读都不会读的。

秦始皇上次受这种如履薄冰的委屈,还是在被父亲嬴异人丢在赵国的那段时间,被赵国人人喊打,只能藏匿在赵姬母族府上,仰仗着他人的鼻息过日子。

不过现今这种感觉是不同的,四十年前尚且年幼的自己漂泊如一叶孤舟,而今是在为了自己治下的广阔疆域而请教世外高人。

【学而不思则罔,这的确是个值得深挖的问题,想知道为什么认为扶苏可以向刘邦学习,要对扶苏嬴政和刘邦三人都进行分析。

首先扶苏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是大秦的第一顺位继承人,是百官万民之心所向……尽管史书上对他的记载少之又少,但我们还是可以从记载中试着窥探他的部分人物画像。

最出名的便是他的素有的仁贤之名,所以也有人认为扶苏作为继承人太过软弱,只听取儒家那一套仁义礼智的观点,没有学来他父亲的法家治国观念。

此外,作为依附于秦始皇的赵高也曾夸赞他“长子刚毅而武勇,信人而奋士”,即刚柔并济,重义守信。

综合来看,这是一个有缺憾的皇子,但也绝非碌碌无为之辈,而他身上缺少的,是一种帝王气度。

帝王气度有很多种,秦皇汉武的大开大合是开拓型的帝王气度,文景二帝的修生养息是发育型的帝王气度,刘邦不太一样,他是布衣天子的帝王气度。】

布衣天子?

秦始皇没能咂摸明白,布衣便是黔首,如何作为天子的前置形容?

但他还是压下心思,决定相信这位“布衣天子”身上的过人之处。

他命令蒙毅道:“蒙卿朝后将此段再誊抄一份,让扶苏好好瞧瞧。”

远在上郡的扶苏也正目不转睛地看向天幕。

神迹称此人是做自己老师的最佳人选,便一定有其道理!

虽然他不明白,为何天幕称自己太过仁懦,令不得继续任用儒生——淳于越博士分明是他最尊敬的师长。

在这点上,他心底并不认同天幕,但仍秉承着敬畏之心与学习之愿望听下去。

还有那“高压环境”又是何物?

无论如何,这位西汉高祖刘邦——

一定是一位绝顶英雄人物,想必犹如古来圣贤一般!

【说白了,就是要学来他的市井之气和不要脸皮!

说起刘邦这个人啊,他是有大智慧的,同时不拘一切小节……】

“咣当”一声,扶苏差点从垫的厚厚的蒲团上摔倒在地。

什么不要脸皮,这是能学的东西吗?!不是说好圣贤般的人物吗!

蒙恬连忙为这位狼狈的公子扶正衣冠,他看向扶苏的眼神颇有些怜爱的意味:

一物降一物,公子就是太过板正,这个刘邦说不定真的适合做他老师。

天音对大秦众人心思各异的反应一无所知,他仍在继续聊着刘邦:

【刘邦此人有一大特点:说谎成性。这种不入流的性格特征在寻常帝王家是不常见的。

然帝国权力有自己的一套运行机制,自古都是敢想敢做的人笑到最后,墨守成规之士饮恨而终。

在乱世帝王权术面前,高尚的道德只是个人的操守,并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

你看唐太宗李世民,论个人能力堪称人中龙凤,但论资排辈他在李建成后面,如果真的按兄友弟恭那一套,他的才能就得不到体现,盛世大唐,万朝来仪的景象某种程度是也多亏他敢弑兄逼父。

刘邦靠着“贺钱万”招摇撞骗混来一顿饭,靠的全是一张厚脸皮,甚至老丈人还相中他,把吕雉这么一个奇女子嫁给他。

鸿门宴上,张良才指点了一句,他便能立刻心领神会,乱忽悠一通,还能配合着闯进来的樊哙一块儿忽悠。

如果离开这种浑然天成的流氓气质,刘邦大概很难冲破种种困难险阻,坐上秦末纷争最后的王座上。

和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项羽。同样作为竞争秦末战争大赢家有力竞争者的项羽,有很多刘邦没有的东西——楚国宗室出身、一呼百应的旗帜、领军对阵百胜不怠……

其中和刘邦最为不同的,便是他的贵族气节和含仁怀义。

项羽慷慨仗义,他宝马赠予亭长,头颅自刎与旧部下,其重大义流传千古,尽显英雄本色。

但同时他的仁义是小家子气的,在和部下论功封赏时,他不愿意和众人分享胜利的果实,只设的给一些小恩小惠。

反观刘邦,洞察人心,心胸开阔,行郡国并行制广封诸侯,连自己讨厌的人也能得到他的重用。

当然,这些分封的异姓诸侯日后的结局暂且按下不表,至少刚打完仗的时候,他是很大方地和众人共享成果的。

再说回到扶苏身上,他有限的史料中,最出名的一项便是沙丘之变后,一封假遗诏送到上郡,扶苏竟毫不疑心,当真听从君令抹了脖子。

如果他能学到一点刘邦身上那种油滑的气质,那么他一定会再三怀疑真假,请蒙恬将军护送他亲自去咸阳面见父皇。

届时,赵高所谋自然会随之破灭,大秦的历史将被改写。】

扶苏从起初听到“说谎成性”、“不要脸皮”的震惊无措,再到听完整个分析时,宛如雷击一般僵坐在蒲团上,连要在竹简上记下这番醒世之言都忘记了。

这是他近三十年来,第一次有人告诉他。

你要油滑,要学来乡野流氓般的气质,他所尊崇的那一套仁义道德不过是一纸空谈。

怎会是一纸空谈?古来圣贤,一直是他向学的榜样,怎么如今反而成了一种罪过!

可天幕里,他的死亡着实是冤,且此冤怨不得别人,确实是自己的软懦,是多年来淳博士所教之理念。

他不过是在践行恩师的教诲,却被奸恶的小人玩弄,葬送了自己的性命,也葬送了大秦的未来。

扶苏多年构建的世界观被外来力量骤然撕裂,他先是下意识地想要否定——什么狗屁歪理邪说。

但事实就这样摆在眼前,他不敢质疑天幕的真伪,这样的神迹如何造伪,这分明是上头对他的旨意,要他做出改变。

扶苏宛如孩童般望向旁边静立的蒙恬,眼神里是求助与惘然。

“蒙将军,我……”

而蒙恬只是轻轻摇头:“公子,莫要为难蒙某,公子才是手握大秦气运之人。”

这话说出来,对秦始皇有点不敬——妄议皇储,是该被治罪的,但是蒙恬和秦始皇多年君臣相伴,他很清楚始皇陛下的意思。

陛下是属意公子的,只是公子在为政上太过仁义,缺乏强硬的手腕,所以尚需再调.教观察。

扶苏的求助他不能回答,这是一个绝佳捶打公子的机会,要让他自己琢磨透彻。

扶苏读懂了蒙恬的深意,他缓缓看向天幕,深吸一口气,没有再说一个字。

俏皮的男声继续娓娓道来。

【不过这种流氓气质对君主来说也不一定要全学来,毕竟老流氓的名号在后世之人中口口相传,那只会越传越难听。

扶苏有他自己的优点,开国需要秦始皇的雄谋大略,治国图谋长远的发展也需要扶苏这样仁义爱民的君主,他只是恰好缺了刘邦身上这几个点,倘若能学来这些,那他也许会成长为是一个开明勤政,慷慨爱民的汉文帝第二。】

上郡的公子正在进行心灵的涤荡,咸阳的秦始皇则十分冷静。

他一面谋划着如何照着天幕的意思,请来刘邦教习扶苏——他倒是不怕此人再率军反了大秦,毕竟今后大秦黔首生活焕然一新,刘邦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

同时,秦始皇也在细味天幕提到的另一位英雄豪杰,项羽。

先前天幕便提到过“楚人一炬”之类的用词,如此联系来,此人便是楚国余孽,如今正潜藏在暗地里,等着秦朝哪里出了乱子,便可振臂一呼,揭竿而起,以重振他楚地的威风。

还有一个他心中最大的疑惑——秦始皇起初听闻后朝行郡县与分封并行时,便有了这样的疑惑:再分封诸侯,难道不会像周天子封诸侯一样,血脉逐渐淡薄,直至纷争再起,重新割裂诸国吗?

那句“这些分封的异姓诸侯日后的结局暂且按下不表”给了他答案,虽然语焉不详,但是他敏锐地猜出了西汉的做法——先安抚,再杀!

这的确是个好法子,虽然残酷,但是既稳定了王朝初立时的动荡局面,又可以在站稳脚跟后用各种各样的谋划逐个击破。

他当初既有击破六国的能耐,又何尝不能煮了几个分封的王侯?

属实是英雄大计,值得学习!

秦始皇欣然颔首,对有问就答的天幕很是满意,于是他提出了第二个问题。

[VIP嬴政:西汉强盛,又有秦制为骨,缘何还会灭亡?]

可主播还没来得及回答什么,天幕骤然一黑,所有音画皆消失不见,只有一行空落落的文字:

[时空网络□□会员服务免费试用已结束,续费请缴纳民生值!]

正准备对汉室灭亡缘由大记特记的蒙毅抬起头:“?”

“民生值是为何物?”

嬴政朗然问道,在不知此为何物的前提下,他并不敢贸然点下充值的按钮。

机械女声响起,天幕上也逐字映出解释的文字。

[所谓民生,主要是指您治内黔首的基本生存和生活状态,包括但不限于以下方面:收入、教育、文体、健康、养老和社保等。]

[民生值,即为黔首们潜意识里对这项项目的满意程度。为防引起恐慌,不利于王朝稳固,打分过程在黔首的梦境内进行,不会被记住。]

[您目前的民生值为:十分,余额不足,请再接再厉!]

右边一侧显示的所需数值分了各类名目,短的有续费一炷香的,也有长如按年为单位,甚至是终身制的,不过其后所跟的数字也是长长一串。

秦始皇小心翼翼挑出一个最低的,也要一千分,是现有民生值的百倍!

更不要说那些长期的会员费,用词都不是千万所能形容的。

秦始皇:“……”

这现实和理想也差太多了吧!

朕治下的黔首,日子就过得有这么不如意吗?

天幕有不再有变化,停在这个续费失败的界面,一个明晃晃的“十”字仿佛在催促着秦始皇速行改革之令。

叔孙通登时起身,举手加额,震声道:“陛下,不宜拖延,大赦一事应当立刻办起。今此天幕是上天赐予大秦的良机,若是惹得不快,怠慢了哪里,只怕后面陛下再想从中提问一二……”

秦始皇沉下眸——叔孙通说的在理,神迹向来是来的快走得也快,天幕也不知何时会消失。

所以要快,要有如闪电之势,让天神得见他秦始皇对大秦的统治力,才能让他的大秦得到真正的护佑。

一个月,不,十日,要让中央机构发挥出前所未有的效率,这样才足够!

他跨出一步,玄衣纁裳垂然静默,唯有铿然之音字字诵读:

“冯相,拟朕手谕。”

“七月十日,大赦天下。”

“秦传国七百年,自商鞅变法,严律肃法,得强军,扫liù • hé,一统天下也。朕自创业来开疆拓土,率百万雄师,北征匈奴,南伐百越,四巡东郡。”

“然,不察廷内奸人作乱,惑乱圣听,私修大秦律法,强加赋徭,中饱私囊。”

“虽则罪已伏诛,黔首之苦尚在。念徭役劳苦,农民罢弊,未有以安之;刑重法苛,未有以平之;供亿烦重,未有以纾之。水旱不时,天灾屡见,朕甚惧焉。爰布溥恩,与民更始,可大赦天下。”

“一切便民事宜,依叔孙博士所言,由奉常、廷尉拟定细则,罪臣李相共同商拟其余人等全力配合此令。”

殿内一片黑衣玄冠叩拜而下。

“臣等,领旨。”

咸阳宫檐下,原有的数只黑羽黄喙的乌鸫,在众官员整齐的跪拜应声中,展翅飞远,留下光秃秃的瓦片。

……

冯去疾承下旨意,胸臆澎湃亦有苦涩。

七月十日便要大赦天下,而一切谋划从今日方始——现已是六月尾声,再扣除车马送令至各郡县,再传至乡亭,查阅宗卷的时辰,如此一来留给朝廷的至多三五日。

辛苦是一方面,但这种天命所至的使命感仍是让这位半老的朝臣激动不已,心情激荡有如十年前开国之时,望着陛下彻底从先前好大喜功的泥沼中脱身,哪一个臣子见了不感激流涕。

只是,这可真是苦了他们了!

不过拟定大赦范围的法条,主要还是廷尉大人的工作,以及罪臣李斯李丞相——也不知陛下是什么意思,竟要李斯给自己的罪诏拟细则,是用完人再斩,还是戴罪立功,留他一命?

他悄悄抬起眼去看上首威仪凛凛的始皇陛下,后者仍紧锁向天幕上的文字——颁布大赦之令后,他竟仍不满足,还想从中学习一二!

秦始皇思虑后果然再次开口道:“朕仍在回忆天幕对郡县分封之争的见解。诸位爱卿可曾记得开国之初,是何人曾提过将分封与郡县制并行?”

他朦胧间回忆起,刘邦其实并非所谓“郡国并行制”的首创者,在秦开国之初商讨制度时,曾有一人已先一步提出这种论调,只是自己不曾听取,而今上了年纪,记性也越发地差了。

众人互相对视,最终是老臣蒙毅回忆起来:“如若臣未曾记错,应当是那时的宰相王绾大人。”

“王绾?”

嬴政回忆起来,那是大秦一统天下后的第一位宰相,那时李斯还只是一个廷尉,他们为自己共商“秦皇”之尊号,被自己改成更为威严的“秦始皇”。

现在王绾早已告老还乡,丞相的位置也换了人……

“冯劫,去查王绾现今何在,朕要请他再议国事。”

底下人皆是心惊,没想到始皇陛下竟然真的考虑对沿用十年至今的郡县制做改变,还要把回家安享晚年的王相给揪回来。

秦始皇又看向治粟内史:“你查到的那几个刘姓的小吏,在筛查有无一人,家中妻子名为吕雉的,便可确认此人是刘邦。”

“此外,你再点几个得力人手,去把此人请来,带到咸阳面圣。太子之师一事还需再做定夺。本朝先前教习公子一事,皆是分别交给诸位爱卿,前朝太子太傅一职已废止,刘邦一个小吏,能不能教暂且不论,此等责任他也不便担当。”

“宗正,你与奉常一同商议太子册立的典礼,从简从快,事不宜迟。”

“蒙毅,你和廷尉配合关押好胡亥和赵高,李斯暂且不入牢狱,派人看着,朕还要他有用。”

……

群臣一一奉旨,待到退朝时,竟已过了晌午。

朝廷忙碌起来,君臣只觉得时光飞逝,在对天幕消失的胆战心惊里,七月十日如期而至。

众臣加班加点才赶上秦始皇所令之日,让这条圣令传至每一郡,每一县,乃至每一亭的每一个黔首。

入夜时分,咸阳宫灯火通明,亮如白昼,殿内君臣皆是衣冠皆备,伸长脖子望着天幕上的数字。

秦始皇深深吐出一口浊气。真是万幸,十日之后,天幕仍在,停在民生值的画面上一动不动。

现下,便是检验初步成果的时候。

嬴政心里也没底——这样大的政令,先前没有一点风声,便如疾风骤雨般传至各个郡县。他听闻各郡县官员皆是惊掉下巴,也不知执行力度如何。

秦朝这般辽阔的疆域与治理秦国时完全不同,各地郡县的官员对政令法规执行私打折扣,其实是常有的事,他几次东巡,也是为了用自己的威严去震慑各地。

天幕入梦,随着黔首们不断给出答案,再又复入梦乡,代表民生值的数字也不断上涨着。

十,百,千,两千……最终定格在三千二百七十八上,再也不动了。

“陛下,如此看来,此民生值是每晚入夜更新一次。三千有余,可喜可贺,定时陛下的新策甚得民心,黔首们现今对陛下那无一不是感恩戴德!”

叔孙通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第一排,离天子最近的地方,而且第一时间开始表演他的经典剧目——拍马屁。

李斯斜了叔孙通一眼,虽然没想明白,这油嘴滑舌的家伙怎么站到自己原来的位置去了,但还是先向秦始皇严明他心中的思考:

“陛下,此三千二百余尚不知谓多谓少,臣谏请陛下派遣有信之人,去各郡县再行检查,对符合条件而未赦免的犯人行以赦免,未减除赋徭的地方责令整改,以此来观察民生值变动,按人口行对比,便可得全国对中央朝廷的听命与否。”

这是个很好的提议,秦始皇立刻心领神会——怎么没想到还能这样运用天幕,李斯果有真见解。

他眼神复杂地望向被除冠服,仅着粗布麻衣的李斯。

十日来受人看管,连番拷问,又要协助廷尉着手修订律法,这位曾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李丞相,竟是瘦了一圈。

然纵使如此,他心中所思依然是如何将底下各郡县管理好,令人侧目。

公子扶苏——不,也许可以开始更名为太子扶苏了,此时亦然立在堂下,正入心倾听着君臣对话。

他是五日前到的咸阳,一路跑累了不知多少匹好马,才能在收到父皇亲书后,即刻返程。

至于他原本欲写给父皇共享天幕见闻的密信,则被他悄然烧毁了。

经天幕一变后,他整日思沉,对自己三十年来的人生不断反思,想要明白,为何且如何学来天幕所言的“流氓气质”。

只是上郡的日子一成不变,他也找不到可以实践运用的地方。

所幸第二日,他便收到了咸阳快马加鞭地来信。

来信有两封,第一封的内容是对他的口诛笔伐,在末尾写道:

“朕对你失望至极,赐你自刎于上郡。”

扶苏:“?”

这一幕怎么有点眼熟,这是在考验他吗?好怪!

于是,他当着信使的面,面无表情地把信撕了。

果然,信使这才掏出第二封信,言下一片恭喜作态。

信中提及咸阳有异像骤生,令他速速回咸阳。

好嘛,竟还真是在考验他,父皇这未免有些不讲武德了!

那要不,应用一下天幕所说的“说谎成性”,学一学刘邦,他也来撒个谎。

思及于此,他便顺着父皇的意思,假装自己没看过天幕,到咸阳城时,嬴政果真不知,还同他共享蒙毅宰相记录的天音实录。

读到沙丘之变后的自刎时,嬴政心情已然好了很多,毕竟这次让信使先送一封假诏的计策很是成功,听闻这个亲爱的长子将那封诏令撕毁,他不但不生气,反而抚掌大笑——扶苏是个可造之材!

扶苏一个字没有多说,只是回以父皇一个恭敬不失得体的笑容。

小谎怡情,这也都是为了让父皇龙颜大悦嘛!

祁衡其实搞不大懂他这个头顶嬴政id的榜一大哥。

大哥很怪,大哥问完“西汉强盛,又有秦制为骨,缘何还会灭亡?”之后,直播间打赏排行榜上的那个头像就直接灰了。

“嬴政大哥,你还在吗?”

祁衡出声问道,然而弹幕久久没有再次出现那个金色的名字。

[你还真别说,这哥们cos挺有感觉的]

[确实,兢兢业业秦始皇]

[如果真嬴政知道大秦的结局,他能改变吗?]

[应该能吧,那可是秦始皇]

[别吧,蝴蝶效应警告,说不定种花家的历史都要改写了]

[害,就这么想象一下,别上纲上线,你就当平行时空。]

无数条不相干的弹幕飘过,但嬴政的头像始终没有再次亮起。

祁衡抓了抓柔软的黑发,清清嗓子:“榜一大哥的这个问题,就留到下次开播再聊吧。”

他正好从三号坑的建筑内走出,骄阳西斜,天色也变得柔和。

祁衡弯了弯眼眉:“天色不早了,这次兵马俑之旅就进行到这里,观众朋友们,再见!”

[挥挥,主播再见!]

[主播下次开播啥时候呀?]

祁衡:“可能下个周末抽时间还会再开播聊聊天?到时候找几个秦汉交接相关的视频给大家边看边唠。再见啦,下次开播会提前通知的!”

他关闭直播间,直接熄灭手机屏幕,完全没注意到屏幕上方滚动了一条消息:

[古今直播系统恭喜您首秀成功,民生值结算后,将会转化至功德系统——如无特殊要求,功德将会自动为您兑换。]

屏幕熄灭后,似乎是默认宿主已知悉,消息也自动从状态栏中消失。

祁衡对手机里这些动静一无所知,他轻快地哼着小曲,琢磨的都是回家路上怎么才能绕到小学门口,买一根香喷喷的淀粉肠。

十日后,深夜,祁衡如约打开电脑中的直播软件,上线和观众们打招呼。

在咸阳宫君臣的视角里,天幕在陛下消费一千民生值开了一炷香的网络会员服务后,仍然是一片黑暗。

只有一行字缓缓映出:

[主播尚未开播!预约开播时间:三十分钟后。]

“何为三十分钟?”

秦始皇未曾料想到,花了近一半民生值兑来的一炷香,竟然仍是一片漆黑。

群臣议论声喳喳。

“莫非是三十炷香的光景?那莫不要等至天亮了再黑?”

“臣以为是三十时辰,要再等二日方能再现神迹。既为神迹,必有其自身之周天。”

“狗屁不通,那咱们辛苦这十日,费心劳神挣来的民生值,岂不是就打了水漂!”

这个正小声怨念深重的廷尉大人,前些日拟定大赦的细则,他是最累的一个。

即使有李斯这样的秦法专家从旁协助,要将秦法繁复条目中,可以大赦的条目拎出,再按叔孙通和天幕所言降刑,甚至免除刑罚,此等工作量让整个团队连轴转了三天三夜,才算是囫囵交了差。后续尚还有无数细则要再修再订传给各个郡县,不可不谓不辛苦。

见群臣商讨不出一个“分钟”的定义,秦始皇也只能静静地等下去——他心中一片烦闷,不知如何再运用余下的民生值。

殿中燃着一炷时香,等到此香燃至只剩最后一个灰尖,火星也若隐若现时,天幕骤然亮起,画面中只有一双皓白纤长,骨节分明的手。

万众瞩目的男声再度响起时,咸阳宫殿的群臣激动地几欲落泪。

“总算是来了……”

“天幕重开!天佑大秦!”

秦始皇也感慨激昂,生怕画面消失,连忙再氪一千民生值,续了新的一炷香。

香雾腾升间,所有人皆是紧紧盯着天幕,生怕错过点什么。

【观众朋友们好久不见,今天按上次的约定,讲一件秦汉交接的趣事。

咦,嬴政大哥在线,欢迎大哥,大哥今天来的好快!

为了感谢嬴政大哥的支持,那先接着讲上次没讲完的问题。

说到西汉灭亡的原因,首先要将西汉分为三个时期。

首先是百废待兴的发育期,又汉高祖至文景二帝组成,他们推动汉朝稳住脚跟,扎实稳步向着中兴期发展。

其次是汉武帝始,至汉昭帝与汉宣帝时期,盛世西汉由此展开,版图进一步扩大,“海内虚耗,户口减半”的形式也在昭宣中兴中逐步好转。

最后便是元成哀平时代,在这里,大汉王朝逐渐走向衰落,前面积累下的多项弊病也逐渐显露。】

秦始皇心中不免泛起酸涩,如此看来,西汉传承了十余位皇帝,才走向灭亡,而且最后的衰败之期也足足有历经四位皇帝——他的大秦却二世而亡,一点喘息的时间都没有。

他越发觉得担子重了起来。

【病变是从汉武帝时期便已经深植在这个百年王朝的骨血深处的。

在汉武帝治国期间,虽则大汉的疆域拓至前所未有的地步,但是常年穷兵黩武,外征四夷,耗尽了前两代君主的积累,这份财政压力自然而然的给到了农民阶级上。

虽则汉武帝晚年及时醒悟,轻薄赋税,减免徭役,但实行的效果并不尽如人意。

土地兼并,就像是历代王朝皆挥之不去的阴影病毒,在王朝发展至巅峰时也悄然蚕食着它未来的气数。

豪强之徒用多种方式扩大自己所拥有的土地,其中有甚者,家财百万钱才不过是被称为“豪强”的入场券,这样恐怖的财富聚集,背后便是无数失去农田,流离失所的百姓。

他们兼并土地的方式可谓是多种多样,变着法子从各种犄角旮旯里扩大自己的丰盈。

首先是强买贱卖,朝堂横征暴敛的结果导致无数农民无法在支付完苛重赋税后还能填饱肚子,他们被迫售田宅,卖儿女,走投无路只能将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用极低的价格出售给当地豪强。

他们的最后一片田野,一把农具,一所房宅,都只能作为欠款的利息交付出去。甚至到最后,不要说是儿女的性命,连自己的的身体也要典当清算,彻底沦为豪强的奴婢。

更有直接不花一个子儿抢占民田者:根据《后汉书》记载,太山太守苑康到任后,严惩当地抢占民田之强豪。这还是遇到正直父母官的地区,那么其他地区又会是何种景象,便也不难想象了。

他们甚至敢抢官家的田,空地荒地自不用多说,汉武帝多次下令“假田于民”,意在让耕者有其田,不至于成为流民,但是这些天在分配中,有相当一部分没能送到真正的农民手里,反而在当地官府手里,先由豪强掠去一部分,剩下的才是农民的,不可为不嚣张!

放任豪强得到发展的后果便是民众的饥不择食,从农民转为流民,成为社会极大的不安分因素。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古时百姓所求也不过是能吃饱饭,阖家团圆,其乐融融,然而放眼全球,那样的场景都是一种美梦。

大汉的梦该醒了,等行至汉成帝时,天时地利人和样样不沾,连老天爷也开始作难,连年天灾,江河决堤,自然是连年的歉收,流民问题已经成长为不可忽视的地步。

汉哀帝时,更是留下了名臣鲍宣著名的七亡七死论:

凡民有七亡:阴阳不和,水旱为灾;县官重责更赋租税;贪吏并公,受取不已;豪强大姓蚕食亡厌;苛吏徭役,失农桑时;部落鼓鸣,男女遮列;盗贼劫略,取民财物。

七亡尚可,又有七死:酷吏殴杀;治狱深刻;冤陷亡辜;盗贼横发;怨雠相残;岁恶饥饿;时气疾疫,。

民有七亡而无一得,欲望国安,诚难;民有七死而无一生,欲望刑措,诚难!

鲍宣之论字字泣血,可见一斑。

正是在这样的天灾人祸下,导致西汉最终行将木就,走向灭亡。

忍无可忍,孰不可忍!

bào • dòng的百姓揭竿而起,一如当初秦朝的灭亡一样,一切皆因由民生,民众的不满使得再次改朝换代。】

祁衡说的激昂,秦始皇却直接沉默下来。

作为大秦的最高统治者,他自出生起,便从未历经过农民之苦,胸怀的是天下社稷,也从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鲍宣的七亡七死论将满朝文武震地说不出一个字。秦汉相接,两朝民情相似,如果秦想要走得长远,便要从源头抑制住这样的形势发展。

所幸一切还来得及,大秦土地兼并尚未发展至巅峰,一方面是始皇之威尚在,二是秦执行抑商政策,豪强尚未得到未来无尽之财富,便也没有能力大肆土行地兼并之事,三则尚未至民众难以忍受赋税徭役之时。

秦始皇环视诸臣:“天幕所言是,朕亦曾听闻有乡豪私购黔首之田,西汉之“病变”竟也出现在本朝,可见其顽疾难医。此前朕曾拟令迁豪强至边远郡县,不知诸位爱卿可有何新思量?”

无人应答,所有人皆是冥思苦想状。

唯有叔孙通出列,拱手笑道:“那自然是看陛下所选,要压这帮逆贼,可以数令并下,来个全面打击。他们要做豪强?那也不怪大秦先下手为强了。”

其余冥思苦想的臣子僵硬地转过头——还是你叔孙通不讲道理呐,大家都试图想出一个一本万利的法子,你倒好,直接把各种只要有一点用的计谋,一股脑丢上去!

“好一个全面打击,数令并下。叔孙博士之见,依朕看来可行。”

秦始皇抚掌赞之,接着语调一转:“那如此数令,叔孙博士有何高见?”

叔孙通傻眼了,他只是想活跃气氛,挣个表现,真让他立刻想出几种有用的法子,也是真的难为他。

他支支吾吾白天,念道:“孔夫子有言,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臣读圣贤书有感,不如,不如……”

秦始皇身子微微向前倾斜,对叔孙通的言论很感兴趣——多年尚法,以李斯代表的法家为上学,他现在倒是真对儒学的高见十分好奇。

叔孙通在始皇陛下的注视下冥思苦想,几乎是陪上他毕生的智慧,终于是灵光一现:

“陛下,不如下令,令地方上拥田甚多的田户,死后田地均分给其诸儿女,不得将全部集中继承给嫡长子,正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如此一来,百者分十,十者分一,土地富集之问题便可世世代代不再忧虑。”

他还未得空露出得意的表情,殿门口站出一人,是李斯。

他不似从前,仅着一身素衣,面容憔悴,身侧还有押解的兵卫。

他被破例允许站在殿外旁听,虽然离得远,但是也能发表自己的意见。

不过今日李斯始终缄默不语,除了这两次:前一次是嫌叔孙通油嘴滑舌,这一次直接开口怼叔孙通。

多大怨呐,不过也不是不能理解,能戴罪立功是他有才能,但是这功绩再怎么立,史书里也不会记他半点好了——他现在可是大赦天下理由里的那个佞臣了。

隔得远远的,叔孙通也觉得自己被什么蛇属生物瞪了一眼,后背有些发毛。

李斯慢道:“叔孙博士果真高见,不过此论可不敢署上博士之名。早在百年前,秦孝公治时,商鞅变法,便已有令曰:‘民有二男以上部分异者,倍其赋’,现今在秦法中仍有类似的条例。”

他说的在理,通过分家来抑制土地兼并是自古大秦便已有的方略,叔孙通实在是算不算原创。

谁知,叔孙通并不买账:“那又如何,陛下的意思是数令并下,有用的没有的,统统都要,既然你法家已行此法百年,那看来也是收效甚微。”

李斯可不爱听“收效甚微”这样的话,简直要暴跳起来:“你……”

叔孙通不理会,继续向着秦始皇道:“虽收效不足,但其中思路仍是有用,臣以为,倘若日后豪强发展至天幕所言的恐怖境地,莫说是倍其赋,即便倍倍倍其赋,他们也敢不交呐!”

叔孙通刚说完,天幕之音继续响起,所说的也正是这个问题。

【豪强的生成,最苦的当然就是老百姓,以至于农民起义,朝代更替,新的掌权者吸取教训,安养民生,然后压不住这个问题,遂再次更替,历史的循环往复便蕴含其中。

扯远了,主播是想再讲一讲,中央朝廷对地方豪强的讨厌,那也许还不比老百姓少。

再来数一数地方豪强的几大罪状。其一便是组织私兵。

这些兵可不得了,在政权没出乱子的时候,他们都是豪强用来保护自己田地的,但是一但政局有变化,他们就会成为王朝覆灭的催化剂,成为乱世中的精锐力量。例如东汉末年,曹操麾下的许诸,便是带领自己的私兵投奔而来的。

试问哪个统治者不惧怕手握军队的敌人?自古帝王所得是防备自己家将军的,更别说这种神秘编外力量了。

其二便是劫囚。

豪强地主一般都有一个庞大的宗族依附于他,那么当其中的主要成员犯法被逮捕后,宗族里便会有人用暴击手段劫囚车劫法场,汉朝部分地区的官员在押解犯人时甚至会对这种情况严加提防。

这种行为你可以说是一种家族情义,讲义气,但是放在统治者层面,意味着在地区的法条正在沦为一纸空文,是地方不受约束的一种体现。

其三,是藏人,偷人。

藏什么人呢?藏逃犯,或是隐瞒人口,以此来偷税漏说。

总其三条,可见豪强发展起来之后的无法无天,那么已经无法无天了,下一步自然就是谋反。

老百姓揭竿而起是因为日子过不下去了,地方豪强不一样,他们要做一片田地的最高人,要坐上皇帝的位置,于是纷纷摇身一变,成了乱世割据一方的军阀。

不知汉朝无为而治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地方豪强会演变成这种模样。这叫任何一个和平年代帝王听了都是胆战心惊的程度。】

秦始皇听得不由捏紧眉心:“这哪里是叔孙博士说的敢不交倍税那么简单,朕看他们这是要直接反了!”

看来代入感太强了,始皇陛下心惊地差点忘了,这些都是西汉末年到东汉的景象,他的大秦现下讨论豪强,不过是在未雨绸缪——还远远没到那地步呢!

扶苏温声安慰道:“父皇莫要忧思过重,西汉之未来,大秦未尝不可解。儿臣今年居上郡,察民情,确有诸户少田、无田,然同时乡里见有大量荒地,无人垦种。可拟旨令少田无田者得田,以免荒地为强豪所占。”

公子宅心仁厚,调回来第一次进谏便是要从始皇帝手里把田地要来分给黔首。

放在之前,这样的策论会不会被听取尚难说,但是在这个关头,嬴政显然是兼听了天幕的意思,愿意采纳长子的仁见。

秦始皇微微颔首,没有否定,只是道:“此心甚好,实施起来又准备如何呢?少田是几亩?荒地的分配又当如何?百年后如何保证此田不再为强豪所掠夺?”

面对父皇一连串的诘问,扶苏手心微微冒汗,他知道这是有心在锤炼自己,因而没有露怯,沈思一二后答道:

“少田几亩好需与治粟内史再计议,荒地分配的上限也不可过高,以免有心人钻篓子,占了大量的地不善开垦。”

“对农户,可令耕二年后,地方归其所有,且此二年轻减农赋,使其来年有存粮,便不会有二心,亦不会有流民。”

“至于百年后,还需从长计议,焉知百年后生何变故焉?”

秦始皇甚是满意,他指向冯去疾:“此事冯相经办,御史与治粟内史协理,将方才议论的几重法子,统统实施下去。一是商贾富庶,迁至非原籍;二是行分家分产之令;三是均田与无田少田者。”

他沉吟片刻,忧虑再次攀上心头——这几项法令,除均田尚可外,另两项夺人权益,执行起来也怕是困难重重,在地方上又当如何确保……

打断的是治粟内史,他领命后又提了一件事:“陛下,今晌午时分,刘邦已被带到,是明日……提审还是带上殿来?”

秦始皇眼睛一亮,“即刻带上来,提什么审,朕不是要礼遇有加吗!”

治粟内史冷汗岑岑,连声应下。

那可不是礼遇有加吗,他是派人一路好酒好肉伺候着,半点也不敢怠慢。不过此人也是有胆识之辈,被带入皇城,不见怯色。

反而是治粟内史怕的不行,此人是天幕口中的谋逆之辈,怎么陛下反而不令移交给廷尉去办呢?

他每每看见刘邦怡然自得的模样,都觉得自己这份担惊受怕,显得尴尬起来。

再说回刘邦,他在那次天幕念了自己的姓氏,便已经察觉出不对来,慌忙逃出酒馆,才发现,这天幕竟然是跟着自己走的!

好嘛,估计曹参和夏侯二人看着自己翻凳而出,身后还跟着块方正的画像飘在空中,人都要傻了!

天幕的举动验证了猜想,也验证了曹参夏侯二人心中的困惑。

嚯,真是你小子啊,刘季!

刘邦只能在酒馆外来回踱步几圈,然后还是认命地回到二位好友身边。

罢了,都是天命。何况这是自己两位志同道合的好友,若是自己连此二人都不敢相信,以后这天下是拿什么打的?靠自己吗!

屁嘞,凭他刘季对自己的理解,天幕里的自己能坐上这皇帝的位子,那一定是有诸位人杰相助!

出门在外,不靠朋友靠自己吗!

刘邦和几个狐朋狗友一合计,互相吹捧之际,那宰相和大将的位置已经是分配的明明白白。

“曹参,你放心,有我刘某一头鹿吃,便定要分你一个驴头!”

“呔,季兄醉了,怎么分的是驴头,哈哈哈哈!”

“是,是鹿头。那今日此事,二位兄弟定不要伸张,日后待到乱世,再来商议!”

只可惜,曹参既没等到说好的鹿头,也没等到乱世到来,短短不过几日后,便听闻他的季兄被咸阳来的重臣请走了。

还是坐在高头骏马上,好酒好肉请走的。

曹参目瞪口呆,和夏侯兄大眼瞪小眼。

“咱们仨不是未来的谋逆之臣吗,不是说好乱世起兵,怎么季兄……被请去咸阳城了?”

夏侯婴张大着嘴:“你说,莫非季兄……和始皇帝沾什么亲带什么故的,人家的皇位不是跟我们打出来的,是继承来的!”

曹参三观尽碎:“不能吧,他们这才差了几岁!始皇就算是真龙,也不能……也不能三五岁就生下刘季吧!”

刘邦生在沛县,长在沛县,去过最远的地方便是曾经押解征去服徭役的黔首,从沛县一路走到骊山。

不过那时是用双脚走去的,他一个小小的亭长,自然是买不起马,县里更不会给他配备。

现在这份待遇在刘邦眼里,堪称是“帝王般的享受”,骑着高头大马一路奔驰,左右亦有数位铁骑护送,每到新驿站,便换上一匹马再继续前行。

只用了四五日的光景,便到了咸阳城关。

刘邦仰头望着城墙上的卫兵,心里仍在犯嘀咕——这一路,无论是插科打诨,还是试图用银钱贿赂,这几位爷是一个屁也不放,对召他入咸阳的原因缄口不言。

他心里其实也有个猜测,但是却不敢说出半个字。

那日的天幕里,曾飘过始皇帝的名号,当时他没在意,现在细细思索,越发觉得自己被抓过去,一定和天幕有关。

难道是走漏了风声,天幕一事有所泄露?

可曹参与夏侯婴二人,应当是值得信任的,定不会向官府检举自己。

况且此等光怪陆离之事,就算是报给上面,也只会是当成癔症,乱棍打出吧!怎么会有这样接送入咸阳的待遇。

刘邦心里端的是忐忑不安,面上却不敢露怯,仍旧是在沛县的那副混不吝的作态。

直到十日,终于入了咸阳宫。

他也从周围宫人的口中听来了今日最大的新闻:佞臣赵李伏诛,始皇大赦天下。

大赦天下?

这是秦朝的头一遭,就连始皇陛下的泰山大典,也没有大赦天下。

那天幕所言的乱世岂不是要没?他的汉高祖又怎么做?莫非此次进咸阳……始皇帝也知晓天幕的内容?!

这个惊骇的猜测宛如惊雷一般,在他脑海中骤然浮现。

“狗屁神仙,神迹还一次给俩人呐!”他暗啐道,却已经来不及多想,被架到了殿前。

秦始皇鹰隼般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殿中的这个男人。

此人天庭饱满,下颔宽阔,生地一副好皮囊,且面见自己却并无胆怯之色。

可造之材也。

“你便是刘季?”秦始皇拿着治粟内史递上的竹简,上面写着的是治粟内史在沛县对刘邦的调查。

和户籍上整理的只言片语不同,这里所记载的丰富了许多。

[刘姓,字季,年四十有六,家妻吕氏。从职亭长,无其他建树,在乡里邻居中风评尚可。素日爱好喝酒,吹牛。]

秦始皇:“……”怎么看这字里行间,倒像是个百无聊赖的泼皮。

刘邦眼观鼻鼻观心行了躬礼,点头称是:“小人便是。”

秦始皇不知刘邦已看过天幕,只当他不知,又想考一考他,沉吟片刻后,骤然发问道:“刘季,若是郡县下的官员,治理不得当,朕鞭长莫及,你以为应当有何应对之法?”

这一问给刘邦直接问懵了。

他一个小小的亭长,怎么会被问这种问题,果然一定是那天幕,不光放给他一个人看!

这神仙可真是害人不浅!

他反应过来,立刻憨笑一声,拿出无知无德的模样,拍起始皇帝的马匹:“陛下言重了,陛下万民爱戴,在草民心中已如高山仰止,更是各地官员心中的敬仰,大秦哪里有官员会不听话,小的在沛县是从未听过此事呐!”

秦始皇目光斜向竹简上那个重重的“爱好喝酒吹牛”几个字,顿时有些无语。

治粟内史所察倒是靠谱,这刘邦还真是个这样的人,满口跑火车,言之有不了一点物。

扶苏听着刘邦张口皆是吹捧言辞,没一句实在话,眉头直皱——这便是天幕推荐做自己老师之人?

虽然天幕之意是让自己学来他的处世之道,但这幅烂如泥鳅的模样实在是让他说不出一句真心的夸赞。

扶苏忽然福至心灵——刘邦怎么可能真的是这样一个烂泥模样的人,有远大志向者,得了面圣的机会,一定会搜刮肚肠也要表现一下自己。

但假如他也看过天幕呢,那这般明哲保身的回答便合理了起来。

秦始皇不知天幕会有其他人能看到,但是扶苏却正是那个“会议分会场”的第一人,所以他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这种可能。

他意味声长地看了眼刘邦,然后坏心眼地向始皇帝一拱手:“父皇,刘亭长尚还不知晓天幕一事,对日后豪强之乱尚不知晓,儿臣以为,需要全须全尾地告知了,方才……”

扶苏后面的话刘邦压根没听进去,他就听见了几个关键词:“天幕”、“豪强之乱”,便确定了始皇陛下可以见到的是和他同一个的天幕。

他抬起头,装出一副迷茫的神色,同时也终于看见了大殿帷幕后露出一角的天幕。

刘邦:“!”

他慌忙地转过头看自己身后——还好自己身后没有再出现第二块天幕,不然可就解释不清了。

十日前,天幕播放完之后,便要他续费,他有个锤子的民生值,立刻点了个“离开”的按钮,之后天幕就再也没出现过。

好在今天这天幕没跟过来,不然可真是有口难辩,再也说不清了。

秦始皇听从扶苏的建议,令负责笔录的蒙毅将能讲的部分择了摘给刘邦。

蒙毅谨慎地选择了西汉的相关法令和困境讲给刘邦听,至于“秦二世而亡”这种丢人的猛料,和其他陛下的八卦,他是半个字也不敢提。

至于后者,那叫一个演技超群,边听蒙相复述,边将一个草民听得如此帝王权术内容时的胆战心惊演绎地惟妙惟肖。

“刘季,你大可畅所欲言,朕免你一切罪责。”秦始皇看着殿前战战兢兢的刘邦,温声宽慰道。

刘邦脑中正在高速运转中——难道这位素有暴名的帝王真的不打算治他的罪啦?正如天幕的建议一般,要将自己“招安”?

那便不是装鹌鹑能解的了,只怕还是得提出些有用的策论,秦始皇才能真的饶了自己那个压根还没出现过的“谋逆罪”。

他想起了赵高李斯二人——嗨,这两人的罪名不也同他一样还未发生,还不是被抓起来,做了天下的罪人。两位gāo • guān尚且如此,他六某一个小小的亭长……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帝王心也是难琢磨。

刘邦藏起肚子里拨动的小九九,道:“刘某粗鄙之人一个,见识短浅,所言也不过是一些浅薄的见解。”

他继续说道:“要是县乡的官员不听话,治他的罪便是。专门拉上一群地痞流氓,赏他们个小官,美其名曰中央直属,手握对地方官员的生杀大权。这帮人都是没有根的人呐,自然以陛下的命令马首是瞻,指哪儿打哪儿。叫这样的人,连年巡查各个县乡有没有官商勾结的情况,是最精确的。”

秦始皇听得不由得眉头一颤抖,哪有帝王和地痞流氓打交道的!

但是这话也不无道理,正经推选出来的人去巡查,受了各种利益关系的牵动,结果难免有失公正,但这些纯正草根出生的人,就像是自己延伸出去的鹰犬爪牙,很是趁手。

“那若是这些地痞流氓受了当地官商的贿赂,又当如何?”

刘邦一摊手:“杀便是了,杀一可儆百,杀上几回,他们便知道谁才是真正的依靠了。”

“何况这些人也不必走常规的探查路子,打墙根听来的总比那些记载在册的要真实的多嘛。地痞流氓的探听法子那可多了去了。”

秦始皇望向刘邦的眼神变了:“如此看来确为可用之法,冯相把他说的话记录下来。”

刘邦到底是老流氓,一张口便是不正的路子,历朝历代可都没出现过这种法子。

真对上面,秦始皇方才明白天幕所说的布衣天子是什么样的风度,才明白为什么要大秦学来他的“市井之气和不要脸皮”。

天幕诚不我欺,此人大有作为,可留之。

至于教习扶苏一事,还要容他再思量一二,自己的继承人万一要是被教成那副吊儿郎当模样,那淳于越可该跳脚了。

说这几句话的工夫,天幕里的手影晃动,温润地男声再次响起:

【嬴政大哥还有什么要问的吗,若是没有的话,就切下一个流程咯?】

[VIP嬴政:有!]

[VIP嬴政:假使朕的大秦没有二世而亡,也没有西汉的称帝,那大秦还会遇到何种的艰难险阻?]

【嬴政大哥很有梦想,但是这个大秦延续的前提真的很难实现哦。即便是有人亲口告诉秦始皇,大秦要亡啦,按照他晚年不可一世的性子,也是不会听的。至于凭他们的主观能动性,历史也没有什么改写的可能……】

秦始皇脸色铁青。

别骂了,别骂了,朕已知错边改,如此尚还不够吗?

他现在可不是有人亲口告诉他的程度,是神仙拎着他的耳朵,拿喇叭朝着他喊道:“你醒一醒啊!大秦要没啦!”

这谁不清醒啊!

所幸天幕话锋一转:

【不过,就当是平行时空,大秦延续的各项前提成立的话,百年内应该是没什么大的风险了。毕竟要逆转二世而亡的命运,那么六国余孽应当已扫荡,重徭繁法也有所改善,胡亥这种逆子也提前根除。】

满朝君臣闻言精神一振,如此看来,大秦千年国祚,是大大的有希望!

秦始皇踌躇满志:“果然天助朕也,带到千年之后,我大秦……”

天幕无情地打断了他的自信发信。

【只除却一项。】

秦始皇如鲠在喉,却只能咽下话语,细听天幕的发言。

【那便是此时被蒙恬三十万大军压地不敢南下的匈奴。虽在秦始皇的视角里,这只不过是手下败将,是他功劳簿上曾经辉煌的一笔,但是掉以轻心下,匈奴也在悄然发展着。】

“胡人!?”秦始皇难以置信地低声吼道。

他愤道:“难道当朕的大军和长城是摆设不成?区区匈奴,蒙将军拦得住,他的后生便拦不住了?”

【只能说时运是守恒的,中原出了秦始皇这样的英雄人物,草原上的幸运女神也不甘落后,于是冒顿单于横空出世。】

秦始皇问道:“冒顿单于?匈奴的头领不是头曼吗?”

有官员答道:“回陛下的话,冒顿是头曼单于的儿子,听闻今年被册立为太子。”

秦始皇微微颔首,子承父业,合情合理。头曼不算是个有本事的人,不过他倒是生了个好儿子。

他下意识地瞥了眼扶苏——朕这个儿子,说好也不好,说坏也不坏,要是能换成那个冒顿……罢了,胡人的儿子才比不上扶苏。

【在秦始皇当政期间,冒顿还只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当嬴政垂垂老去,草原那边的冒顿也开始了他的传奇人生。

起先,他的父亲头曼单于,为了宠爱的阏氏,想要把太子的位置从冒顿手里拿回来。

于是,头曼单于整了个骚操作,他把冒顿送到月氏,然后出兵攻打月氏,于是勃然大怒的月氏人便想要杀了冒顿。

头曼的算盘打的挺好的,无论他是想要用计除去冒顿,还是只是为了让月氏掉以轻心,这都是一个好计策。

但冒顿也很有本事,听了风声后,他偷了当地人的良驹,一路逃回了匈奴。

头曼单于一看,冒顿居然有本事能自己跑回来,便赏赐他一支万人的部队。

这支来自父亲的部队起初是不服管教的,但是草原游牧民族有他骨血中的彪悍,冒顿做出了一种鸣镝箭,命令他的手下,只要他射向何处,他们就要不带任何犹疑地跟着他的方向射箭。

一开始是射击鸟兽,再后来是冒顿自己的马,甚至是他的宠妻,任何不服管教的手下,一律射杀。

最后,他的箭矢射向了他的老父亲,头曼单于。他训练有素的手下想也没想,万箭齐发射向头曼单于。

紧接着,趁着所有人都还在震惊中没有反应过来,冒顿雷厉风行地杀光了兄弟和臣子,然后自立为新的单于。】

秦始皇听到最后一段,手里的竹简“啪”一声掉在地上”,满目皆是惊骇。

杀光所有的兄弟和臣子,这听着怎么这么耳熟呢?

这不是胡亥那个逆子做的事情吗!

得亏他刚刚还想说这是个有勇有谋的敌人,还想着自己怎么没这么个英雄人物当儿子。

嚯,可不就有嘛,那孝子现在正关在大牢里呢。

“胡人……当真是民风彪悍。”他只能感叹了一句,便不再言语,不想再想起那个倒霉幼子。

刘邦现在不站在殿外了,他被允许进入殿中,甚至是选在一个绝佳的观影位上。

这种近距离看始皇帝脸色一阵变化的体验还是挺神奇的,别人不一定知道,但是他看过天幕,对胡亥一事记得清清楚楚。

这会儿应当有一壶好酒在侧,好戏怎么能不配好酒呢。

刘邦现在心情很好,歪着身子观察君臣反应,根本不知道等一会天幕就要说到自己头上了。

【冒顿单于的这一系列逃出月氏,杀父夺为的行为,我们不难看出,这是一个十足的枭雄。他极富于野心,是一个十足的野心家,且只要有想法就会付诸实践。这样一个人的登顶,给草原的分裂现状带来了诸多变化。

只是可惜了头曼单于,有很多人以为他最大的功绩便是给草原生了个好大儿,其实不然,他在位期间的一系列发展,也为冒顿单于日后称霸草原埋下伏笔。

值得一提的是,冒顿正式成为单于的第一年,也是秦二世胡亥即位的第一年。两边宛如受到宿命的安排一般,同时易主。他们有很多相同点,被折磨的老父亲,斩尽杀绝的手足兄弟。他们同时又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一个野心家,一个纯摆子。

这也奠定了两个王朝的结局,一个走向草原大一统,一个被推翻,重新建立新王朝。

从秦二世元年开始,冒顿单于也开始了他开疆拓土的历程。

他的第一个对手是东胡,这是一个和匈奴旗鼓相当的对手,甚至也对匈奴虎视眈眈,向西侵犯侵占匈奴的土地。

冒顿隐忍已久,但是割让土地那是绝无可能,他杀了有意投降的大臣,一鼓作气率军东征,一举拿下了东胡全境。

吞并东胡后,冒顿单于获得了大量的领土和兵马钱粮,他果断攻向月氏。

月氏曾经是把冒顿带去当质子的存在,可见实力强悍,但是在面对赢得东胡领土的冒顿,这一次,溃不成军。

在这之后,他的矛头终于转向了中原地区。这一次,他要将失去的全部夺回。

此时的中原已不是那个意气风发,大将亲点三十万大军挥军而下的时代了。汉朝初立,正是休养生息的阶段,只能眼睁睁地将蒙恬将军打下的河套平原拱手让人。】

这下满朝的君臣都坐不住了,蒙大将军打来的地盘都给丢了,这西汉真是孬种。

好几道视线若有若无地扫到刘邦身上,刘邦只能仰头看向天幕,面无表情。

他心想着,这可不怪他,国力是秦二世败光的,他拿什么守住江山呀。

“朕听天幕的意思,却仍是不知这冒顿单于的兵力几何,诸位不必惊慌,能大胜西汉,却未必可以和我大秦的军队碰一碰。”

秦始皇娓娓而谈,天幕渲染地很夸张,但他仍对大秦的军队自信的想法。这也是自然的,离大败匈奴也才过去未有几年,况且秦朝的军功制正是以战养战,使得秦军在凶猛程度上一骑绝尘,没什么好害怕的。

蒙毅忧心忡忡道:“陛下不可过分轻视,天幕语焉不详,但仍可推断出,冒顿单于统一草原几大分地,也不过是他一个人这一代的事情,便已没有多少时间剩余,左右不过几十年,危险便要来至大秦北境。”

谁知,秦始皇爽然一笑:“蒙卿呐,你伴朕左右多年,还不了解朕的作战风格吗?”

步步谋划、内外齐攻、远交近攻……他统一六国从不只是蛮干,施谋用智亦是克敌制胜的法宝。

看着蒙毅恍然惊醒,秦始皇继续道:“依照天幕所言之时,冒顿杀头曼继位,是朕……是两年后。此刻的冒顿在月氏亦或是已逃回尚且未知,然此人羽翼尚未丰满。”

蒙毅了然于心,始皇陛下的话没有说满,但他深知斩草除根的道理,扶手高举:“臣明白,此时由臣来办。”

秦始皇点到为止,蒙毅已在心底罗列合适的人选——大秦统一十载,曾经任用的纵横奇才皆是退隐多年,现在正是他们再为大秦效力的好时间。

【等等,我找个地图给大家看看,这样比较直观。

啊,找到了,现在的匈奴已经把东胡纳入领地,大败月氏但是并未完全征服,收复河套地区。

接下来,是汉匈长达三十年的拉扯,匈奴对西汉是软硬皆施,但是还是没能越过长城,吞并西汉。

直到公元前176年,冒顿养精蓄锐,再次直击月氏,这次他成功拼上了草原版图上的最后一块大拼图。

此外的楼兰、乌孙等二十六小国的平定与归顺,便是一路畅快而去的。到这里,冒顿成功统一了游牧地区,北方与西域的部分国家悉数臣服,草原霸主的百蛮大国已完整。】

天幕上,画面转接到一幅长而生动的草原画卷,徐徐展开,演示了冒顿逐步入主北方的雄霸图景。

“快,尔等速速记下!”秦始皇急切地下令,甚至忘了指明某一位具体的臣子,下首的官员纷纷急寻毛笔竹简,乱作一团。

这还是天幕第一次展露出舆图这样重要的存在,虽然只描摹了草原各国的边界大小,但以大秦目前对草原的了解和现状,这简直就是瞌睡了送枕头。

【在两年后,冒顿单于去世,老上单于即位,同年,汉文帝送宗室女为公主和亲。

说到和亲,那可是不得不再提到我们的汉高祖刘邦身上。

其实那个时候刘邦已经死了,但是他应该是万万没想到,死后还被冒顿单于整了这个么个烂活儿。】

所有的视线立刻都集中在了刘邦身上,后者冷汗直冒。

“为何都看向刘某人,这……这汉高祖刘邦,和我刘季有什么关系,总不能因了都是刘家人,我就成了他祖爷爷罢!”

刘邦涨红了脸,仿佛被群臣盯着是多大一件不好意思的事情一般,生怕别人给他戴上什么不敬的帽子。

秦始皇隐隐约约意识到天幕大概要讲一些,和嬴政生父几何一样胡诌的鬼扯故事了,他看向刘邦的眼神里带了三分怜悯三分同情:“无妨,朕说了,不治你得罪。”

刘邦这才意识到,他该担心担心天幕要说的重量级发言了!

【大约是这件事实在是太荒唐了,西汉并没有详细记载,还是在汉书中才记载了冒顿单于“使使遗高后”。

刘邦死后,冒顿大笔一挥,给吕后写了一封求婚书,轻佻而戏谑,说:

兄弟虽然死了,但是咱会替刘邦照顾好他的老婆。】

“替刘邦照顾好他的老婆?”刘邦碍于殿前,不敢有什么明显的动作,一双手在袖子里捏的咯吱咯吱响,牙缝里挤出几个怒音。

冒顿,谁特么跟你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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