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修
说罢，晏潮生才意识到，他可以说话了，不仅如此，刚刚还僵冷失去知觉的肢体，渐渐恢复过来。
晏潮生几经计较，心不断往下沉。
纵然玉长渊这样的修为，折腾那么久，也只能暂且压制晏如溪的毒。世间能如此快缓解尸毒的仙丹，珍贵不已，她不可能给他。
那就必定是阴毒的，将人变作傀儡的丹药。
他阖上眼，做下一个决定。
*
琉双被他拒绝，不太意外，本来准备继续修复丹田，识海中雪伶疑惑地说：“双双，他好像不太对劲。”
琉双一看，不知何时，晏潮生方才还泛黑的唇，此刻发白，他闭着眼，蜷缩起身体，开始剧烈颤抖起来，仿佛下一刻就要咽气。
琉双一惊：“难道我记错了，把湮魂丹记成了渡厄丹？”
晏潮生如果真的**，她就要去替他走剧情，琉双打了个寒颤，连忙过去推推他：“晏潮生，你怎么样？”
她刚要触上他的脉门，下一刻，天旋地转，少年反掐住她的脖子，把她摁在仙剑之上。
琉双只觉得一双冰冷的手，像是森森白骨，几乎要嵌入她的皮肤。仙剑还在驰行，他墨发在风中飞舞，居高临下看她，哪还有半点脆弱，眸光犀利：“你给我吃了什么？”
快得连前方御剑的裘子义都没反应过来。
晏潮生的手指不断收紧，掐得琉双喘不过气，她拼命咳嗽，去掰他的手。没了元丹，她如今的身体状况比凡人还柔弱。
裘子义也变了脸色，道：“晏潮生，放开我师妹！”
“别过来，仙长也不愿她就这样**。”他弯起唇，另一只手的**就抵在琉双太阳穴上，笑吟吟与裘子义说话，“我的确只是个凡人，不过仙长仁慈，应该不会想和我赌。”
见裘子义踟蹰，他这才满意地低下头来看琉双。能愚蠢到被他欺负成这样的修士，他至今也只见到这一个。
她被他掐得直飙泪，眼泪划过他手背，灼出几分滚烫。晏潮生不知她元丹碎了，本来只是赌，猜她如今虚弱到连御剑飞行都做不到，肯定受了重伤。
少女鬓发凌乱，红红的眼睛像只快要被掐死的可怜兔子。
他不觉怜悯，心中只觉快意，兴奋至极，反正他都要没命了，死前拖一个高高在上的修士下水，不亏。
正要收紧手，掌下少女求生欲出奇旺盛，显然不想与他就此同归于尽，艰难地说：“渡……厄……丹。”
晏潮生动作顿了顿。
不巧，他还真知道渡厄丹是什么，三年前，晏家遭大祸，几乎不留活口，彼时活下来的，除了他和晏如溪，还有一个八岁大的孩童，晏清泉。
晏清泉的肚子被划破，还剩一口气残喘，晏如溪流着泪，背他绝望求医。
一个老道摇摇头，说：“伤成这样，没人能救他，要么找到天级修为的仙长，要么寻得一颗能解百毒，肉白骨的渡厄丹。”
最后他们没能寻到仙长，也没找到世间仅三颗的渡厄丹，晏清泉在晏如溪怀里咽了气。
多好笑，月流霜竟然说给他吃的是渡厄丹。
晏潮生试图从她脸上找出撒谎的痕迹，然而她除了努力呼吸，汲取空气以外，半点也没有撒谎的心虚。
晏潮生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确实比他进入“尸妖镇”前的状态还要好。
觉察到他的力度不再收紧，琉双立刻道：“真的是渡厄丹，我以心魔起誓，若有欺骗，神魂俱散。”
她紧张地看着他，生怕他不信，或者不知道渡厄丹是什么。
晏潮生冷眼看着她：“是又如何，别指望我感激你，我可没有让你救我。”
琉双连忙点头：“嗯嗯嗯，是我自己非要救，行吗？”
晏潮生看一眼裘子义，松开了她。
裘子义这回总算给力，立刻把琉双护在身后。他皱起眉头，驱使仙剑落地，恰好落脚在城镇之外，他怒声道：“晏潮生，你意图伤我师妹，我们就此分别。”
琉双被师兄挡在身后，终于感受到被护犊子的快乐。
晏潮生低笑一声，他毫不在意地收起**，一眼也不曾看琉双，步入人间的街道。
他明明恩将仇报，却半分也看不出来愧意，仿佛琉双和裘子义才是他避之不及的肮脏玩意。
彼时夕阳晚照，三两小贩正在收拾东西。琉双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第一次品出书中那句话，是什么意味——
“他不过一个凡人，却谁也不放在眼里，心中并无对大道的惶恐与敬意，他对谁都不好，只一心一意待晏如溪好。”
琉双摸摸自己被掐得青紫的脖子，晏潮生给她上了最生动的一课。他除了对晏如溪心怀柔情，对谁都不会手软。
不管她的初衷是什么，她已经成为书中人。行差踏错一步，便会遍体鳞伤。
*
琉双跟着师兄回到客栈时，外面一筐又一筐的糯米往客栈里面送，搬出来的糯米却变成了黑色。
糯米是治愈尸毒最简单接地气的法子，只不过仅能治愈外伤，已经汇入心脉的毒，需要高阶修士帮她逼出来。
师兄弟们有条不紊地忙着给晏如溪换糯米，见琉双和裘子义回来了，连个眼风都没分过来。
裘子义尴尬地看琉双一眼，心知他师妹已经把所有人得罪光，如今这般被冷遇，他怕以师妹的偏激性子，会再次闹起来。
正要回头安抚她，结果她跑去和客栈小二说话了。
方才琉双被晏潮生掐得生无可恋，这会儿客栈烛光里，她已经调整好了心态，弯起大眼睛笑着，仿佛短短时间又充满了生机，那些不愉快都轻轻松松过去了。
没多久，小二上了一桌子菜。
琉双捧着满满一大碗饭，吃得双颊鼓起，惬意地叹了口气。见裘子义看她，她扒拉着米饭，想到这个师兄人真的不错，热情招呼道：“师兄你也来一碗？”
裘子义哭笑不得地说：“不用，我已经辟谷了。”
他想象的事情完全没有发生，师妹干完了一碗饭，又盛了一碗，很快桌上的菜被她吃了个七七八八，完全不浪费粮食。
路过的同门用异样的眼神看她，琉双知晓改变形象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她对上人家的目光，便客客气气回以笑容。她这般友善，那弟子反倒愣住，冷哼一声，不知道说什么好。
裘子义负着剑坐在她身边，越发意识到她变了，想起为何变成这样，他不免有点同情她，看来元丹被废，对她的打击太大了。
琉双不知这位师兄的想法，她足足干了三碗饭，觉得自己终于活了过来。
换成旁人，面临如今这种境遇，恐怕已经难受愤怒到炸裂，但琉双不这样看，活着比起死亡，已经是种了不起的幸福。
她很懂得知足。
琉双还未穿书前，曾做过一段时间的凡人。那时候和雪伶崽崽相依为命，也吃了不少苦，若不够乐观，恐怕撑不到后面被接回家，过上神仙般的好日子。
她向来奉行大雪过去便是春天，苦楚过了锦绣就会迎来。
尽管这本书对她这个角色不友好，但能苟一天是一天。指不定下一刻转机就出现了呢？
琉双吃饱饭，准备回房间休息。裘子义欲言又止，琉双知晓这位老好人师兄担心她搞事，郑重说：“裘师兄，你放心，我已经想开了，今日是我不对，受了长渊师兄教训，日后一定心无旁骛，谦恭友善，好好修炼。”
“你真的想开了？”
琉双诚恳地点头。
裘子义狐疑观她神色，不太相信，她先前那般痴恋玉长渊，怎么会说放下就放下，不过裘子义脸皮薄，不可能主动和她争论这种事，还是放她休息去了。
琉双回到房间，赶紧找铜镜。同门这般不待见她，她生怕自己长得尖酸刻薄，惹人厌烦。待到看清镜中人的同时，琉双笑起来。
很可爱嘛。
镜子里出现一张十六七岁的少女面容，眼睛像黑葡萄似的，水灵灵的，颊边笑起来还有两个小梨涡儿，十分娇俏。